丁浩的手还贴在焦土上,指腹蹭着碎石。风从断墙缺口灌进来,吹得他袖口一抖。他没抬眼,只觉掌心下的震动又来了,像有人在远处敲一根锈管。
沈墨站在指挥车门口,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进审讯区。
两名证人已经等在屋里。一个穿灰衬衫,是水产摊隔壁卖调料的店主,另一个戴眼镜,早上在东口修电动车。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不看谁。
沈墨翻开记录本。“我们重新过一遍。爆炸前半小时,你们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进出市集?”
灰衬衫男人立刻开口:“我看见一个穿深蓝色工装服的,背个包,走路有点瘸,往惠民水产那边去了。”
戴眼镜的男人摇头:“不对,那人穿的是灰绿色夹克,没背包,手里拎了个袋子。”
“你记错了。”灰衬衫提高声音,“我天天在这儿,看得清楚。蓝工装,旧的,袖子磨得发白。”
“我也天天见人,能看走眼?”戴眼镜的也急了,“他肩膀窄,夹克是薄款,领口翻着,不是工装。”
两人互相瞪着,话越说越快。
沈墨抬手示意停下。他调出监控画面,投影在墙上。时间戳显示上午七点四十三分,东口人流渐多。一个背影出现在镜头边缘,身形模糊,肩部轮廓被一辆三轮车挡住大半。
“就是这个人?”沈墨问。
“是他。”灰衬衫点头。
“不是他。”戴眼镜的皱眉,“角度不对,衣服颜色也不对。”
沈墨关掉画面。他知道问题在哪——两人位置不同,视线都被遮挡,记忆受情绪干扰,越争越固执。
他起身走出审讯室,对门外警员说:“把他们分开,先别再问衣着。”
回到指挥车,他打开技术组刚送来的标注图。红点标出两名证人的目击位置,虚线代表视线路径,中间横着两辆停靠的货车和一根电线杆。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无法完整看到那人的上半身。
老李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报告。“确认了,两人当时都被遮挡,有效可视时间不超过三秒。”
沈墨合上图纸。“难怪对不上。”
他站起身,先去了灰衬衫所在的候询室。
屋里只有一个人,桌上有杯水,杯子捏出了指印。沈墨坐下,没打开记录本,也没提工装服的事。
“你每天几点开门?”
“六点半。”
“平时谁会第一个来进货?”
“水产的老王,差不多七点二十左右到。”
“那天呢?”
“一样。不过……”他顿了一下,“我看到那个瘸腿的人时,他正从水产后面绕出来,像是办完事要走。”
“你怎么知道他瘸?”
“他上坡的时候,左脚拖了一下,右手扶了下三轮车尾。”
沈墨点头,没记录,只是问:“他走路时,身体往哪边偏?”
“右边。”灰衬衫回忆,“右肩往下沉一点,像是左边使不上力。”
沈墨又去了另一间。
戴眼镜的男人坐在角落,低头搓手指。沈墨坐下来,语气平缓。
“你早上修车,一般注意什么?”
“看轮胎,听电机声。”
“那天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
“有。”他抬头,“刹车片摩擦的声音,很短,就一下。然后那个人从水产后巷出来,推车下坡。”
“他怎么推的?”
“右手推把手,左手插在口袋里。下坡时车速不快,但他没换手,一直用右手撑着。”
“脚呢?走路时?”
“脚?嗯……左脚落地慢,像是不太敢用力。”他想了想,“站定时,重心好像一直在右腿,换脚的时候才动左腿。额,当时也没特意注意这个人,就扫了一眼,但应该没记错”
沈墨记下这些,回到指挥车,把两条记录并排铺开。
相同点浮现出来:
- 左腿行动不便
- 重心偏右
- 右手常用于支撑
- 出现在水产后巷
衣服颜色依然矛盾。
他盯着笔记,手指轻敲桌面。通灵线索里提到过“工装服”“白袋角露出口袋”,但没提外衣。丁浩说过,那人是熟门熟路进来的,不是临时出现。
也许……他穿了不止一件?
沈墨抓起外套,走向丁浩所在的位置。
丁浩仍靠着断墙,手掌贴地,额头有层细汗。沈墨蹲下,声音放低:“还能感觉到吗?”
丁浩睁眼,眼神满是空洞疲惫,点了点头。闭上眼,呼吸变慢,手指微微抽动。
几秒后,他突然吸了口气,手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
“怎么了?”
“气味……又冲上来。”丁浩声音发紧,“机油混着鱼腥,还有……一股橡胶烧过的味道。”
“人呢?看得清吗?”
“看不清。影子是重的,像穿了两层衣服。里面是深色的,外面……像是件薄外套,颜色说不上来。”
“走路呢?”
“左腿有点儿拖,右手扶东西。他出来的时候,顺手把袋子塞进工装口袋,角露了一点。”
沈墨眼神一凝。
这和证人描述的行为模式完全吻合。
他迅速返回审讯区,在白板上写下:
行为特征优先于视觉记忆
- 左腿不便 → 步态异常,重心右倾
- 右手常支撑 → 推车、上下坡依赖右侧
- 工装内着 + 外套 → 衣物颜色争议可能源于叠加穿着
- 白袋角外露 → 非临时携带,已有准备
他叫来老李。“通知所有队员,不要再纠结衣服颜色。重点找符合行为特征的人——左腿不便、习惯用右手支撑、经常出入市集后巷、有维修背景。”
“可两个人还是坚持不同说法。”老李犹豫,“要不要再问一次?”
“不。”沈墨摇头,“他们不是说谎,是看到的不一样。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让他们统一答案,而是找出他们都没注意到的共同部分。”
他停顿一下。“明天换个问法。”
夜色彻底压下来,市集封锁线内只剩零星灯光。清洁工收了工具,推车离开。丁浩依旧坐在原地,手没离开地面。
沈墨走过去,在他旁边停下。
“你感觉到了什么?”他问。
丁浩没马上回答。他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像是碰到了什么。
“他又来了。”丁浩低声说。
沈墨立刻看向东口。
那里空无一人。
丁浩的手突然收紧,指甲刮过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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