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一具温软的身体上,闭着眼,任由一双纤细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鼻尖萦绕的不再是蚁巢里那种廉价的脂粉混合着汗水的浊气,而是十几种名贵熏香交织成的、令人骨头都发酥的甜腻芬芳。
“师兄,这个力道可以吗?”
“师兄,喝口灵茶吧,这是我托人从宗门内坊买来的‘云顶雪尖’。”
“师兄,你今天送件累坏了吧,我给你捶捶腿。”
莺声燕语,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
他睁开一条缝,视线里是环绕在他身边的、一张张带着讨好与崇拜笑意的娇美容颜。她们穿着各色绫罗绸缎,珠钗环佩,将这片原本单调的灰白平台,点缀得像凡间帝王的后宫。
这些白天里眼高于顶、谈论着功法丹药的富家女修,到了这里,都成了最温顺的侍女。
曹三阳已经习惯了。
他甚至能清晰地叫出她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那个给他按头的,是新搬进来的苏雪。那个端着茶杯的,是柳嫣然。
他享受这种感觉。
白天,他在蚁巢的上铺,像个不存在的幽灵,听着她们在下面兴奋地讨论谁的修为又精进了,谁又感觉到了突破的契机。
晚上,他在这里,就是她们唯一的神。
巨大的满足感,像最醇的美酒,麻痹着他的神经,抚平了现实中所有的伤疤。
他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接过柳嫣然递来的茶杯。茶水入口,一股精纯的灵气化开,滋润着干涸的经脉。
他很清楚,这些都不是真的。
可那又如何?
就在他准备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时,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到了人群外围的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黑裙的女修,名叫赵凝。
她也站在这里,和所有人一样,脸上挂着温顺的微笑。
但有什么东西不对。
曹三阳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仔细看去。
赵凝的嘴角是上扬的,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苏雪和柳嫣然那种近乎狂热的崇拜。那里面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不起波澜。她的笑容,像一张画在脸上的精致面具,完美,却缺少温度。
她只是在模仿。
模仿着周围所有人的表情,将自己混入其中。
这个发现,像一根极细的冰针,扎进了曹三阳被酒精和虚荣浸泡得有些迟钝的大脑。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将杯中茶喝完,重新闭上眼。
“师兄,怎么了?”苏雪感觉到了他身体瞬间的僵硬。
“没什么。”曹三阳的声音很平淡,“按得有点重。”
苏雪立刻放轻了力道,嘴里连声道歉。
曹三阳没有再说话。
那片灰白空间的最深处,曹三阳视线未及的浓雾里,那块嵌在虚空中的灰色岩石,表面的光芒已经变得极为黯淡。
每一次平台上的欢声笑语,每一次女修们神魂被滋养后满足的喟叹,都像一只无形的手,从岩石上刮下一层微光。
现在,它看上去就像一块即将燃尽的木炭,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随时会熄灭的余烬。
这一切,沉浸在温柔乡里的曹三阳,一无所知。
又过了几天。
清晨,天还未亮透,蚁巢内忽然爆发出一股强横的灵力波动。
“轰!”
一股远超炼气三层的气浪,以一个床铺为中心,猛地炸开,将离得近的几个女修都掀得东倒西歪。
“是赵师姐!”
“天啊,这股气息……炼气五层!她突破了!”
“她卡在四层顶峰快一年了!真的……真的突破了!”
惊呼声,倒抽冷气的声音,混杂着难以抑制的嫉妒与更加狂热的贪婪,在小小的蚁巢里炸开。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中心。
赵凝盘膝坐在床上,一身黑裙无风自动,周身灵光流转,强大的气息让她看起来像一尊不可侵犯的神只。
她缓缓睁开眼,那双平静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真正的情绪。
是狂喜,也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她没有理会周围那些艳羡的目光,只是翻身下床,开始收拾自己那只贴满符文的行李箱。
她的动作不紧不慢,条理分明。
“赵师姐,你……你要走?”苏雪小心翼翼地问。
“嗯。”赵凝从鼻子里应了一声,将最后一瓶丹药收进箱子。
“可……可你不住了吗?这里……”
赵凝扣上箱盖,终于抬起头,扫了她一眼。
那一眼,和在灰白空间里面具般的温顺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淡淡怜悯的审视。
“瓶颈已破,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她语气平淡,“灵石是死的,修为是自己的。你们慢慢享受。”
她说完,拎起箱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木门在她身后“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满屋的寂静与躁动。
曹三阳躺在上铺,用被子蒙着头,将赵凝那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
那天晚上,他再次进入那片灰白空间。
平台上,少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苏雪和柳嫣然等人更加殷勤了,她们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讲述着赵凝突破时的景象,语气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师兄,下一个肯定就是我!”
“不,是我!我感觉我也快了!”
曹三阳心不在焉地应着。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扫过,寻找着那种面具般的、不协调的微笑。
没有了。
剩下的每一个人,脸上的崇拜都是那么真实,那么炽热。
他松了口气,又觉得有哪里空落落的。
他不知道,就在他分神的这一刻,浓雾深处,那块灰色岩石上,最后的一丝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摇曳了一下。
然后,彻底熄灭。
岩石,变成了一块平平无奇的、死寂的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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