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的甬道里,风是死的。
它吹不进这山腹深处,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粗糙的石壁间来回碰撞,被放大,又被吞噬。
曹三阳走在甬道中央,背着一个空了一半的采买袋。
一道石门从侧面打开,一个穿着淡青色短褂的女修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盆刚用完的洗脸水。
两人走了个对脸。
曹三阳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身体微微绷紧。
是阿兰。
她也看见了他,愣了一下,脸上那副常年不变的、被生活压榨出的不耐烦,瞬间融化了。
“曹师兄。”
她喊了一声,嘴角努力向上扯出一个弧度,像是在模仿某种她并不熟练的表情。
“早啊。”
曹三阳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侧身准备绕过去。
“那个……”阿兰往前挪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路,“师兄这是刚从坊市回来?辛苦了。”
她说着,从自己的袖袋里摸出一个还带着热气的灵谷饼,递了过来。
“我早上做的,你……你尝尝?”
曹三-阳看着那个饼,又看了看她那张挤出笑容的脸。
这张脸,他太熟悉了。在蚁巢的每一个清晨,都是这张脸伴随着一句淬了毒的咒骂,和一下踹在他床板上的闷响,把他从混沌中叫醒。
他没有接。
“不必。”
他吐出两个字,绕开她,加快了脚步。
身后,阿兰举着饼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没走多远,另一间石室的门开了。
孙小月正拿着一张清洁符,笨拙地打扫着门口的地面。她看到曹三阳,眼睛一亮,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
“曹师兄!”她的声音比阿兰要甜上几分,也更自然,“你回来了?”
曹三阳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里的灵气就是不一样,”孙小月自顾自地说着,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羡慕,“师兄你住在这里,修为肯定一日千里吧?”
他想起了她把自己的半个馒头扔出窗外的样子,想起了她那句“穷酸”的讥讽。
他依旧没有回答,只是从她身边快步走过。
这些曾经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的女人,现在一个个都换上了另一副面孔。那热情的、带着讨好意味的招呼,比她们当初最恶毒的咒骂,更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们在图什么?
他不知道。这种未知,像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缠住了他的脖子,并且在一点点收紧。
他不想再待下去。
他几乎是逃也似地走出了黑风岭的山门,辨认了一下方向,径直走向坊市的角落。
驿站的木牌在风中轻轻摇晃,上面的“灵羽速递”四个字,褪色得像一块陈年伤疤。
他推开门。
周姐的算盘声噼啪作响,几个陌生的女修正埋头分拣着包裹。
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地上,用一块浸了油的布,仔细擦拭着一柄窄长的飞剑。
是小莉。
她还是那身灰色的短褂,人似乎更瘦了,脸颊微微凹陷下去,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曹三阳走到她身边。
她察觉到阴影,抬起头,看到是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手上擦拭的动作停了一下。
“有事?”
她的声音很平淡,像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这句冷淡的问话,却让曹三阳心里那根紧绷的弦,莫名松懈了一分。
“喝一杯?”他问。
小莉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他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嗯。”
她将飞剑插回腰间,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
老李酒馆。
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两碗最便宜的灵米酒,一碟炒灵豆。
酒味辛辣,入喉化作一股暖意。
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喝着。
“脸跟见了鬼一样。”小莉夹起一颗灵豆,慢慢嚼着,先开了口。
“比鬼还麻烦。”曹三阳将碗里的酒一口喝干。
他把今天在黑风岭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阿兰给了我一个饼。”
“孙小月问我修为怎么样。”
“她们……都对我笑,叫我师兄。”
他说得很慢,像是在陈述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但端着酒碗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小莉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等他说完,她才又给他满上一碗酒。
“你怕了?”
曹三-阳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碗里晃动的酒液,那里面映出他自己模糊的脸。
“我不知道。”他低声说,“她们恨我的时候,我知道她们想让我滚。现在,她们对我笑,我不知道她们想要什么。”
“那时候,我只是个没用的废物。现在,”他抬起头,看着小莉,“我不知道我是什么。”
小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她看到了他眼神深处,那藏不住的恐惧。
他就像一个抱着金块走在闹市里的孩子,周围所有人的微笑,都像是准备抢劫的前兆。他一个人守着一个自己都搞不清楚的秘密,被一群怀着各种目的的人包围着。
那座黑风岭,不是家,是一个更华丽、更宽敞的笼子。
她端起自己的酒碗,一饮而尽。
“我搬过去。”她说。
曹三阳猛地抬头,愣住了。
“什么?”
“我说,我搬过去。”小莉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黑风岭的灵气,比蚁巢好。租金,也比在外面单租便宜。”
她看着曹三阳那副错愕的样子,又补了一句。
“多个人,晚上至少能听个响动。”
曹三阳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一股热流从胸口涌起,冲得他眼眶发酸。
他猛地端起酒碗,因为激动,酒水都洒出来几滴。
“好!”
他大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房租的事,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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