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里的灵液一年到头都是温的。
阿兰将双脚浸在乳白色的液体里,感受着那股温和的灵气顺着脚踝的皮肤,一丝丝往里钻。很舒服,像泡在暖水里。
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靠在打磨光滑的白玉石栏杆上,有些出神地看着池面上方,那片因聚灵阵全力运转而终年不散的浓郁雾气。
一年前,她要是能有这种地方修炼,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可现在,她只觉得烦。
“王家的管事,昨天又用传讯符问我了。”
旁边,孙小月的声音幽幽传来,像池子里的雾气一样,没什么力道。她正用一柄小巧的玉梳,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
阿兰“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懒得抬。
“还是老一套,”孙小月自顾自地说着,声音里带着一丝压不住的讥诮,“问我最近有没有感觉要突破,问我们这群人里,有没有谁又‘睡’出了什么名堂。”
“你怎么回的?”阿兰问。
“我能怎么回?我说一切正常,风平浪静,大家都在勤修苦练,盼着铁树开花。”孙小月放下玉梳,双手抱住膝盖,将下巴搁在上面,“他娘的,我自己都快信了。”
阿兰终于睁开眼,侧头看了她一眼。
孙小月瘦了些,但气色很好。常年泡在这灵液池里,皮肤养得比一年前在蚁巢时细腻了不止十倍。她身上的气息也凝实了许多,已经是炼气三层顶峰,离第四层,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可这层纸,捅了一年,还是纸。
“李家那边呢?”孙小月问。
“半斤八两。”阿兰叹了口气,“上个月还催得紧,这个月,三天了,一个屁都没放。估计也看明白了。”
看明白什么了?
两人都没说,但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看明白这地方,就是个样子货。
灵气是浓,浓得吓人。苏云那个女人,往聚灵阵里砸灵石,跟倒水一样,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光有灵气,有什么用?
那种感觉没了。
那种躺在蚁巢的硬板床上,闭上眼,就感觉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主动钻进你身体里,帮你洗刷经脉,抚平瓶颈的感觉,彻底消失了。
现在的修炼,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苦熬,打坐,一点点地磨。
“王蓉呢?”阿兰忽然问。
“还能在哪,后山练功场呗。”孙小月撇了撇嘴,“她比我们还急。百兽门那个执事说了,要是半年内她再突破不了一层,‘辛苦费’就减半。”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身影,从庭院另一头走了过来。正是王蓉。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额角还挂着汗珠,显然是刚结束一场高强度的修炼。她走到池边,脱了靴子,也将脚放进灵液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怎么样?”阿兰问。
“老样子。”王蓉的声音有些沙哑,“那套‘披风刀法’,我都练了八千遍了,灵力运转还是会在第十七个节点涩一下。就是冲不过去。”
她说完,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酒囊,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气混着她身上的汗味,在灵雾里散开。
“我算是看明白了,”王蓉抹了把嘴,眼神里带着一股自嘲,“咱们就是一群被人圈养的鸡,人家就等着咱们能下出个金蛋来。结果养了一年,发现咱们下的还是普通的土鸡蛋,人家没耐心了。”
孙小月沉默了。
阿兰也沉默了。
王蓉的话,糙,但就是这个理。
这一年里,她们的生活,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舒坦。
不用去送那些磨人的快递,不用看周姐的脸色,不用为了半个馒头跟人吵架。
每天睡到自然醒,到伙房领一份灵气充裕的饭食,然后就来这灵液池里泡着。修炼,聊天,发呆。
月底,还能从各自的“雇主”那里,领到两块下品灵石的辛苦费。
神仙日子。
可这日子的代价,她们心里清楚。
她们是眼睛,是探子,是那些不敢亲自下场的大小势力,安插在这里的棋子。
一开始,那些管事、执事,三天两头就来一道传讯符,问东问西,恨不得把她们每天打坐放了几个屁都问清楚。
可半年后,传讯符的频率,变成了一个月一次。
现在,有时候两个月,都未必能等到一句问候。
偶尔问一句,也都是那句,“有人突破吗?”
没有。
一个都没有。
这一年里,住在这里的五十多个女修,修为都有了长足的进步。毕竟,拿中品灵石当柴烧的聚灵阵,养头猪都能养出灵性来。
可那也只是正常的、符合资源投入的进步。
再没有一个人,像当初在蚁巢时那样,一夜之间,就冲破困扰了自己数年的瓶颈。
奇迹,消失了。
“你说……”孙小月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会不会是我们人太多了?把这里的‘仙气’给分薄了?”
“放屁。”王蓉嗤笑一声,又灌了口酒,“当初蚁巢那破地方,挤得跟罐头似的,怎么没见分薄?”
她顿了顿,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了庭院深处,那条通往最里层石室的、幽暗的甬道。
“根子,在那儿。”
阿兰和孙小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都沉默了。
那个男人。
那个叫曹三阳的。
这一年,她们几乎没怎么见过他。偶尔在甬道里碰上,他也只是低着头,快步走过,像个影子。
倒是他身边那个叫小莉的女人,天天出入,眼神冷得像刀子,谁也不搭理。
“他……好像是炼气三层了。”阿兰不确定地说。
“那又怎么样?”王蓉哼了一声,“拿灵石堆,一年升一层,换我也行。可他变不出当初那种戏法了。”
“你说,苏云那个女人,图什么呢?”孙小月又抛出一个问题,“花了这么多灵石,把这里修得跟仙宫似的,就养着我们这群废物,还有那个姓曹的废物。她不亏吗?”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
就在这时,甬道的尽头,走出来两道身影。
正是曹三阳和小莉。
曹三阳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衫,身形比一年前挺拔了些,眉宇间也少了些过去的阴郁,多了几分沉静。他手里拿着几本书册,正低头和小莉说着什么。
小莉还是那身灰色的短褂,但那柄从不离身的飞剑,换了一把新的,剑鞘上还镶着一枚增幅灵力的符文。
两人旁若无人地从庭院穿过,走向山门的方向。
池边的三个女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谈,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地跟着那两道身影。
直到那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山门外,王蓉才将手里的酒囊重重地顿在石栏上。
“他娘的。”
她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阿兰将脚从灵液里拿出来,用一块布巾慢慢擦干。
“下个月,李家的辛苦费要是再不来,我就不干了。”她说,声音很平静,“还不如回驿站送快递,一天好歹还能挣十个灵珠。”
孙小月没说话,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了。
池子里的灵液依旧温热,可泡在里面的人,心却一点点地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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