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空了。
那方终年温热的灵液池,第一次变得清澈见底,不再有人搅动,只有池底的聚灵阵纹路,还在幽幽地发着光。
假山上流下的水声,在空旷的庭院里显得格外响亮。
曹三阳站在甬道口,那股混杂着血腥气和决心的味道,似乎还残留在空气里。
他看着那些空出来的石室,门口还挂着女人们未来得及收走的、晾晒的衣物。
她们都走了。
去一个能用刀剑,而不是用眼睛换取未来的地方。
而他,还在这里。
一个被苏云用灵石堆砌起来的、温暖舒适的牢笼。一个连看守都主动放弃了的牢笼。
曹三阳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食指上那枚漆黑的戒指。戒指的表面冰凉,光滑,像一块永远捂不热的石头。
他忽然想起了小莉的话。
“一个镀了金的笼子。”
现在,鸟都飞走了,只剩下他一个。
他转身,走回自己那间最深、最暗的石室。
石室里很简单,一张石床,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他那柄从坊市杂货铺里花三块灵石买来的铁剑。剑身上已经有了几处豁口,剑柄的缠绳也磨得起了毛。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柄剑。
剑身传来冰冷的、沉甸甸的触感。
他站了很久。
然后,他从床底拖出一个破旧的布包,将仅有的几块干粮和一小袋清水塞了进去。
没有犹豫,他背上布包,握着剑,走出了石室,穿过空无一人的庭院,走出了黑风岭的山门。
阳光刺眼。
他微微眯起眼,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青木崖走去。
***
青木崖的山林,比他想象的更密。
腐烂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散发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冠筛过,落在地上,只剩下斑驳的光点。
曹三阳握着剑,小心地拨开身前的灌木。
他已经进山两天了。
除了几只不入阶的野兔,他连一头妖兽的影子都没见到。
带来的干粮只剩下最后半块,水囊也快空了。他的嘴唇干裂,身上那件青色长衫被树枝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也沾满了泥污。
炼气二层的灵力,在体内运转得滞涩,像生了锈的齿轮。
他靠在一棵大树下,喘着粗气。
一种熟悉的无力感,像藤蔓一样缠了上来。
他想起那些女修离开时,看都未看他一眼的眼神。
那眼神和林清婉、和陈飞、和驿站的周姐,没什么不同。
都是在看一个废物。
他攥紧了手里的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就在这时,一阵腥风,毫无征兆地从林子深处传来。
曹三-阳的汗毛瞬间倒竖。
他猛地抬头,看向风来的方向。
一双幽绿色的眼睛,在昏暗的林间亮起,像两团鬼火。
接着,一个硕大的、覆盖着铁灰色皮毛的狼头,从一丛灌木后探了出来。它咧着嘴,露出森白的獠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咕噜”声。
铁背苍狼。
曹三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那头狼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几乎有半人高。它四肢着地,肌肉贲张,每一步都踩得落叶“沙沙”作响,带着一股慑人的压迫感。
一阶顶峰。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四个字。
狼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它后腿猛地一蹬,整个身体化作一道灰色的闪电,朝着曹三阳扑了过来。
腥风扑面。
曹三阳下意识地举剑格挡。
“当!”
狼爪拍在剑身上,一股巨力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去,重重地撞在身后的树干上。
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他喉头一甜,一口血涌了上来,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那头狼一击得手,并未追击,只是在几步外停下,用那双冰冷的绿眼睛盯着他,像在审视一块即将到口的猎物。
曹三阳撑着剑,挣扎着站起来。
手臂在抖,腿也在抖。
不是因为害怕。
是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屈辱,所引发的战栗。
他在这里挣扎求生,连一头畜生,都能把他当成玩具一样戏耍。
“嗬……”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双眼瞬间布满血丝。他不再防守,而是主动将所剩不多的灵力全部灌注到铁剑上,朝着铁背苍狼冲了过去。
这是他在速递站送件时,跟人打架学来的招式。
没有章法,只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
狼眼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轻蔑。它身形一晃,轻易地躲开了曹三阳这毫无章法的一剑,同时,另一只前爪闪电般探出。
“嗤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
曹三阳的左臂上,瞬间多了五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剧痛袭来,他闷哼一声,身体一个踉跄。
铁背苍狼抓住机会,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他的脖子。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曹三阳瞳孔猛缩。
他想躲,但身体的反应跟不上。他甚至能闻到那头狼嘴里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他左臂伤口里涌出的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浸湿了食指上那枚黑色的戒指。
戒指,冰凉。
下一刻,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中带着暴虐的力量,猛地从戒指里炸开,顺着他的经脉,瞬间冲遍全身。
他体-内那原本滞涩的灵力,像是被投入了烈火的干柴,轰然暴涨。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他能清晰地看到狼牙上挂着的涎水,能看到它眼中那抹即将得手的残忍。
没有思考。
身体的本能快过了一切。
他右手握着的铁剑,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自下而上,猛地捅了出去。
“噗嗤!”
剑尖毫无阻碍地刺入了铁背苍狼柔软的下颚,贯穿了它的头颅。
狼眼中的残忍,凝固了。
它巨大的身体因为惯性,依旧向前扑倒,将曹三阳压在了身下。
温热的狼血,劈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身。
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曹三阳才用尽全身力气,将压在身上的狼尸推开。
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混杂着血腥和土腥味的空气。
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但一股暖流,却在他丹田气海中缓缓升起,冲刷着他疲惫不堪的经脉。
那道困扰了他许久的,炼气二层顶峰的瓶颈,在这场生死搏杀和戒指的刺激下,悄无声息地,碎了。
灵力如决堤的洪水,冲入了崭新的河道。
炼气三层。
他做到了。
曹三-阳躺在地上,看着头顶斑驳的天空,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
三天后,黑风岭。
阿兰和孙小月一瘸一拐地走回庭院,两人身上都挂了彩,脸色也很难看。
她们的小队在青木崖外围转了两天,别说铁背苍狼,连根狼毛都没看见,反倒被一窝毒蜂蜇得满头是包。
“他娘的,白跑一趟。”阿兰啐了一口,将手里的短剑“哐当”一声丢在地上。
“王蓉她们队好像有收获,我看到她们拿回来一张狼皮。”孙小月的声音里满是羡慕。
两人正说着,一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的身影,从山门外走了进来。
那人走路的姿势很怪,一步深一步浅,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他手里提着一个同样被血浸透的布包,另一只手,拄着一柄豁口更多的铁剑。
阿兰和孙小月同时看了过去,都愣住了。
是曹三阳。
他看起来像是刚从血水里捞出来,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但他走得很稳。
尤其是他的眼神,不再是过去的阴郁和躲闪,而是一种经历过生死搏杀后的沉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阿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孙小月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她从曹三阳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让她心悸的气息。
那不是炼气二层能有的。
曹三阳没有看她们,径直从两人身边走过,走向那条通往自己石室的甬道。
在他经过的瞬间,阿兰和孙小月同时脸色一变。
她们清晰地感知到了。
那股灵力波动……是炼气三层!
两人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曹三阳那道孤单而笔直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甬道的黑暗中。
庭院里,一片死寂。
孙小月看着阿兰,声音发颤。
“他……他突破了?”
阿兰没有回答。
她只是缓缓地弯下腰,重新捡起了地上的短剑,用衣袖,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剑锋。
她的眼神,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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