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坊市的喧嚣被隔绝在薄薄的木板门外。
王秀莲拽着苏雪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内室狭小而油腻，空气中弥漫着灵骨汤的浓郁香气和劣质灵石的微弱灵气，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娘！你放开我！”苏雪挣扎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弄疼我了！”
王秀莲猛地松手，苏雪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粗糙的木板墙上。墙上挂着的几串干瘪灵菇摇晃着，洒下细碎的粉尘。
“疼？”王秀莲冷笑一声，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等你被人踩在脚下，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疼！”
她反手关上内室的门，插上门栓，动作干净利落。昏暗的光线从墙壁的缝隙透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苏雪揉着发红的手腕，声音带着哭腔：“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好好卖汤不行吗？为什么要去招惹那些危险的人？”
“卖汤？”王秀莲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卖汤能让你突破瓶颈吗？卖汤能让你在宗门里抬起头来吗？卖汤能让你不再被人嘲笑是‘平民修士’吗？”
她每问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苏雪被她逼得退无可退，只能紧紧贴着墙壁。
“我...我可以努力修炼...”苏雪的声音越来越小，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
“努力？”王秀莲嗤笑，“你努力了三个月，修为可有寸进？你努力了三年，可曾追上那些家族子弟的脚后跟？”
她突然伸手，用力捏住苏雪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看你这张脸，苍白得跟鬼一样！再看看你的眼睛，黑得像是被人打过！这就是你所谓的努力换来的结果！”
苏雪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滚烫的泪水滴在王秀莲的手指上。
“哭？哭有什么用？”王秀莲松开手，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眼泪能让你突破吗？眼泪能让你变强吗？在这个吃人的修仙界，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她转身走到那张破旧的木床前，床板上铺着洗得发白的被褥，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边。
“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你接近曹三阳吗？”王秀莲背对着苏雪，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平静得让人不安。
苏雪擦着眼泪，没有说话。
王秀莲猛地掀开床板，露出下面的暗格。暗格不大，但收拾得很整齐，里面放着几样东西：一本泛黄的书册，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狭长物体，还有几个小巧的瓷瓶。
“因为他是钥匙。”王秀莲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打开修炼宝地的钥匙。”
苏雪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你...你在说什么？”
王秀莲拿起那本泛黄的书册，封面上用古朴的字体写着三个字：《敛息术》。
“你以为我这些年在坊市卖汤，就真的只是在卖汤吗？”她轻轻抚摸着书册的封面，眼中闪过一丝追忆，“我暗中观察了这么久，收集了这么多情报，就是为了这一天。”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女儿：“曹三阳不是普通人。蚁巢时期的奇迹，黑风岭的异常，都与他有关。只要控制了他，我们就能重回那个修炼宝地，重新获得那种睡觉也能突破的能力！”
苏雪惊恐地摇头：“不...不可能...那都是巧合...”
“巧合？”王秀莲冷笑，“那么多女修同时突破是巧合？曹三阳独杀二阶妖兽是巧合？黑风岭的诡异窥视感是巧合？”
她拿起那个用油布包裹的狭长物体，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把匕首，通体漆黑，只有刀刃处泛着淡淡的蓝光。
“这是淬毒匕首。”王秀莲平静地道，“见血封喉。是我年轻时在一个古修洞府中得到的，一直没舍得用。”
苏雪看着那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匕首，浑身发抖：“娘...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疯的是这个世界！”王秀莲突然激动起来，“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家族！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宗门长老！他们垄断资源，他们制定规则，他们让我们这些平民修士永无出头之日！”
她拿起一个小巧的瓷瓶，拔开塞子，里面是一些无色的粉末。
“这是迷神散。”她低声道，“无色无味，入水即化。服下后三个时辰内，会神智迷糊，任人摆布。”
苏雪终于明白了母亲的计划，她惊恐地后退，直到后背再次撞上墙壁：“你要...你要对曹三阳下毒？然后控制他？”
王秀莲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不是控制，是合作。只要他带我们重回修炼宝地，我们可以共享那个秘密。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你管这叫合作？”苏雪的声音尖锐起来，“用毒药威胁，用匕首逼迫，这叫合作？”
“那你说该怎么办？”王秀莲厉声反问，“跪下来求他？还是用我们微薄的灵石去买通他？你觉得他会答应吗？”
苏雪语塞。她知道母亲说的是事实，以曹三阳如今在黑风岭的地位，怎么可能会理会她们这些底层修士的请求？
“可是...可是这是邪道...”她无力地争辩着。
“什么是正道？什么是邪道？”王秀莲逼近女儿，眼中满是讥讽，“林婉儿随手送出三颗凝玉丹，那是她家族炼制的，你知道炼制凝玉丹需要什么材料吗？需要百日婴孩的心头血！这就是你所谓的正道？”
苏雪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不...不可能...”
“不可能？”王秀莲冷笑，“你以为那些修仙家族是怎么维持他们的地位的？靠仁慈？靠正义？别天真了！”
她放下瓷瓶，拿起那本《敛息术》：“这是我用十块下品灵石从一个落魄散修那里换来的。学会它，我们就能悄无声息地混入黑风岭。”
苏雪看着母亲手中的书册和毒药，感到一阵眩晕。她从未想过，平日里那个在坊市卖汤的普通妇人，竟然暗中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黑风岭最近在招募杂役。”王秀莲继续道，“这是我们的机会。混进去，接近曹三阳，然后...”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苏雪用力摇头，泪水再次涌出：“不...我不要...我不能这么做...”
王秀莲看着女儿抗拒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被坚定取代：“你以为你有选择吗？要么吃人，要么被吃，这修仙界从来就只有这两条路！”
她突然抓住苏雪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我不能再看着你像你爹一样，为了那点可笑的底线，最后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别提爹！”苏雪猛地甩开母亲的手，声音中带着哭腔，“爹是为了救人才死的！他是英雄！”
“英雄？”王秀莲的眼中满是讥诮，“他的英雄称号能当饭吃吗？能保护我们不被家族欺凌吗？能让你在宗门里抬起头来吗？”
她指着门外：“你去问问，现在还有谁记得苏明远这个名字？除了我们，谁还记得那个为了救几个凡人而死在秘境里的‘英雄’？”
苏雪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痛哭。父亲是她心中永远的痛，也是她坚持走正道的信念来源。可现在，母亲的话像一把把刀子，狠狠刺穿着她的信念。
“雪儿，听娘的话。”王秀莲蹲下身，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就这一次。等我们修为上去了，就金盆洗手，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苏雪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母亲。在王秀莲的眼中，她看到了疯狂，看到了执念，但也看到了深藏其中的母爱与担忧。
这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如果真的有一条捷径摆在面前，她会不会走？
如果没有修炼瓶颈，如果没有资源匮乏，如果...
“我...我不知道...”她痛苦地抱住头，“娘，你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王秀莲看着女儿挣扎的模样，知道不能逼得太紧。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敛息术》和迷神散重新包好，放回暗格中。
“好，我给你时间考虑。”她站起身，“但你要记住，黑风岭招募杂役的日子就在三天后。错过了这次，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苏雪没有回答，只是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
王秀莲看了女儿一眼，转身走出内室。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无论女儿同不同意，这个计划都必须执行。
外间，摊档前的客人已经稀少。王秀莲重新堆起热情的笑容，招呼着最后的几位客人。
“老板娘，今天的汤味道特别好啊。”一个熟客笑着说道。
王秀莲笑着回应：“李大哥喜欢就好，明天我多留一碗给您。”
她的声音热情而自然，仿佛内室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中的某个决定已经再也无法动摇。
夜色渐深，坊市中的行人渐渐稀少。王秀莲收拾好摊档，将最后一张桌子擦干净。
在熄灭炉火的瞬间，她最后看了一眼黑风岭的方向。
那里，有她翻身的唯一希望。
而内室中，苏雪仍然坐在地上，泪水已经干涸，但眼中的迷茫却越来越深。
在道德与力量之间，她该如何选择？
在正道与捷径之间，她该何去何从？
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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