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她。
我叫何莱景。这似乎成了我身边人尽皆知的一个标签,甚至一个谈资——有一个女孩子,固执地追了我八年。
从她十六岁那年,莽莽撞撞地闯入我的视线,带着青春期特有的、不管不顾的热度,就像一颗过分炽热的小太阳,试图温暖我这块她自以为的“寒冰”。
我对这种一时兴起的、所谓的“深情”向来嗤之以鼻。
年少时的喜欢能有多重的分量?不过是荷尔蒙驱使下的错觉罢了。我习惯了她的存在,像习惯窗外定期来访的麻雀,聒噪,却也是生活背景音的一部分。
我吝于给予回应,用冷漠筑起高墙,以为她总会知难而退。
但我没想到。整整八年。两千多个日夜。她竟然真的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追随着我的背影,从校园的青石板路,一直到社会这个更复杂喧嚣的斗兽场。
我看着她的眼神从最初的纯粹热烈,渐渐染上疲惫,却依旧顽强地亮着微光,那光甚至让我偶尔会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或许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得意。
今天,她似乎有点不一样。那股支撑了她八年的、几乎成为她标志的热情消失了。她站在我面前,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难以察觉的酒味,像某种无声的哀悼。
她说,这是最后一回了。她说,她要放弃我了。
那一刻,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一种陌生的紧缩感迅速蔓延开。
理智在第一时间发出尖锐的嗤笑:呵,我需要你吗?装腔作势的戏码还要演多久?
可心底深处另一个声音却在疯狂叫嚣:我想,我需要她。需要她固执地存在,需要她证明那份我从不相信的“长久”是可能的,需要她来填补我某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空洞与傲慢。
其实在她转身的那一秒,的确有股冲动想拉住她。话语几乎涌到喉咙口——她可以的,她可以再追八年,甚至更久,我已经习惯了她的追逐,不是吗?
但那份可笑的自尊心,在那个瞬间变得异常顽固和冰冷,它封锁了我的喉咙,冻结了我的手臂。
我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挺得笔直,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决绝的姿态。
然后,心中那份迟来的、汹涌的、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深情”,才像一头被囚禁太久终于挣脱牢笼的野兽,疯狂地反扑,撕咬着我五脏六腑。
它来得太迟,却又太猛烈,几乎将我吞噬。我甚至荒谬地觉得,她只是闹闹脾气,明天,或者后天,她还是会出现的,像过去八年里的每一天一样。
可才没过多久?一天?两天?为什么你就真的转身,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大雨滂沱。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她家楼下,冰冷的雨水浸透了我的衣服,却浇不灭心头那把莫名燃起的邪火。手机屏幕上,朋友发来的照片刺得我眼睛生疼——她坐在副驾驶座上,侧着脸对驾驶座的人笑着。
那笑容……那笑容似乎很久没对我展露过了,带着一种放松的、甚至依赖的意味。开车的人,即使只有一个模糊的侧影,我也能认出……
你在做什么? 你怎么敢?! 你永远都是我的。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盘踞不去。
我看见她回来了,撑着伞,慢慢走近。她看到我的那一刻,眼神里的惊慌像一道闪电,刺痛了我。
然后,她居然扔下伞,转身就跑!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巨大的愤怒和受伤感瞬间淹没了我!我是何莱景!是她追了八年、口口声声说最爱的人!她凭什么跑?!
我没有像毛头小子一样粗鲁地立刻追上去质问,我的骄傲不允许。
她是我的猎物,我一直这样认为,我以为我永远掌握着主动权,我有十足的把握她最终会回到我身边,就像过去每一次冷战或我刻意疏远后一样。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截住她的人,会是他。 我的大哥,何弥。
当他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将她搂在怀里,当她温顺地靠在他胸前,当他用那种痞气的、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我抱自己女朋友,你有意见?”时——
我震惊得几乎无法思考。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得我耳膜嗡嗡作响。而她,竟然没有反驳!只是那样安静地、甚至带着点依赖地躲在大哥的怀里!
追了我八年!整整八年!你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转头就和我大哥在一起了?!巨大的背叛感和荒谬感席卷了我。
我清楚大哥的手段,他看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他的狠厉藏在玩世不恭的表象之下。我没有贸然上前,理智再次强行拉住了几乎要失控的我。
我离开了。雨下得更大了。那一刻,我知道我比谁都狼狈。但心底那股不甘和强烈的占有欲疯狂滋长,盘算着,疯狂地盘算着,用什么方法才能将她夺回来。
哪怕她的心暂时被蒙蔽,哪怕她生我的气,她也必须是属于我的。
就算心夺不回来,身也必须是我的。这个阴暗的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按压下去。
可我找不到机会了。我与大哥是双生子,流着相似的血,某种程度上,我们或许是一类人。我有这种偏执想法的时候,他或许早已洞悉,甚至走得更远。他比谁都精明,他的布防密不透风。
他几乎是用一种类似于“囚禁”的方式将她牢牢护在自己的领地里,隔绝了所有外界窥探,尤其是我的。而更让我无法理解的是,她似乎……并不介意?我找不到任何下手的缝隙,无力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越收越紧。
一次家庭聚会,我趁他不在,鬼使神差地溜进了他的房间。我们兄弟之间有一些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比如,他房间里有一个极其隐蔽的暗室,这只有我们两才知道。
我打开了暗室。里面的景象,让我彻底惊呆了,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冻结。
密密麻麻,全是她的照片。 从青涩稚嫩的高中时代,到后来渐渐褪去婴儿肥、显出柔美轮廓的大学时期,再到她步入职场后干练又迷人的瞬间……各种角度,各种表情,有些甚至是我都未曾见过的模样——
窝在咖啡馆角落看书时恬静的侧脸,雨天撑着透明雨伞踩水坑时俏皮的偷笑,甚至还有她……睡着的模样?怎么会这么可爱?又让人如此……毛骨悚然。
我颤抖着伸出手,抚摸上照片中她笑得灿烂的脸蛋。冰凉的相纸触感却点燃了我内心最深切的后悔和嫉妒。
我为了那可悲的自尊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珍宝,而如今,我为了她,早已放弃了所有自尊,却连靠近都做不到。
“好看吗?”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我喜欢她好久了呢。”
是大哥。他不知何时回来的,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红酒杯,轻轻摇晃,深邃的目光却越过我,沉沉地落在满墙的照片上,那眼神里的偏执和占有欲,浓烈得让我心惊,也让我……疯狂地嫉妒。
我明白了。全都明白了。明白了他当年为何总是看似无意地给我下绊子,明白了大哥看她时那偶尔掠过的、我不曾深究的幽深目光。
我此刻的心情,恐怕和他当年看着被她追逐的我时,一模一样!不,甚至更甚!因为他是得到者,而我,是那个可笑的、一无所有的失败者!
我也曾有过那样阴暗的念头——得不到,就一起毁灭吧。我也确实尝试过。
我找到机会,近乎疯狂地冲到她面前,想将她拉回我的世界。我看到了她惊慌失措、吓得苍白的脸,那双总是盛满对我的爱慕的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可真好看啊,那种破碎感,至少那一刻,她的眼里全是我,哪怕是恐惧。
后来,我被大哥带来的人狠狠殴打。拳头落在身上的剧痛奇异般地带来一种解脱感。鲜血从嘴角溢出,喷洒在了她纯白的裙摆上,像绽开了一朵诡异的花。
我竟然感到一种扭曲的满足——这样也好,她一辈子都不能彻底甩开我,我的痕迹,以这种残酷的方式,留在了她身上。
意识模糊间,我闭上了眼,甚至带着一丝病态的快意。
我以为我会那样死去。但再次醒来,身边是白茫茫的墙壁,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唯独床边那个小型播放器屏幕的光芒异常刺眼。
它正在自动播放着一段视频——她的婚礼。
她穿着圣洁的婚纱,美得不可方物。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纯粹、温暖,毫无阴霾,那是我从未给过她,也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的光彩。
她看着身边的新郎——我的大哥,眼神里充满了全然的信任和爱恋。
我疯了似的出拳砸向那个播放器,屏幕碎裂,割伤了我的手,却远不及心脏被撕裂的万分之一痛楚。我跪在地上,再也控制不住,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失声痛哭。
八年,我拥有过什么?我甚至不如大哥暗恋的这漫长时光,他最终拥有了全部,而我,只剩下满腔的悔恨和无处安放的、扭曲的爱意。
医生和护士听到动静急忙冲进来,看到了我鲜血淋漓的手,冷静地做着记录,例行公事般询问:“除了背上和手上的伤,还有什么地方痛吗?”
我低头,看着掌心不断渗出的、温热的鲜血,它们曾经可能有机会拥抱她。
我颤巍巍地抬起另一只手指向自己的左胸,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绝望:
“这儿……这儿疼。”
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染血的病号服裤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我想起了几年前,她也是那个会为我哭、为我笑,会因为我的一个眼神而雀跃一整天的女孩子,那原本是属于我的阳光,是我糊涂亲手推开了它,让它照亮了别人。
如果能重来一次……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会对你好的……我会把你捧在手心里……我会比任何人都珍惜你…… …… 对不起…… 对不起…… 啊啊啊——!!!
无声的嘶吼在胸腔里震荡,却再也换不回一个回眸。囚禁我的,从来不是别人,是我自己亲手锻造的、名为傲慢与冷漠的牢笼。
而当我终于醒悟,甘愿折断所有傲骨爬出来时,她的世界,早已不再有我的容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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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也没心脏病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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