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过了多久,你重新恢复了意识。
但你很快陷入了更大的绝望。你并没有像影视剧里演的那样,被僵尸咬过后就变成新一代的活蹦乱跳的僵尸。
你只是……不能动了。除了眼睛还能眨,思维还在运转,你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失去了控制,仿佛被封印在一具冰冷的石棺里。
你这辈子,恐怕只能像一具人偶,完全依靠他人才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而目前,这个“他人”,只有这个不说话、死面瘫、还把你变成这副鬼样子的僵尸。
每天的活动,只剩下睁着眼睛,看着对面同样一动不动、如同雕塑般守着你的僵尸,以及……不断地陷入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这种感觉,生不如死,还不如一刀给你个痛快。
或许,只有在那些梦境里,你才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虚幻的自由。
这一次的梦,格外不同。它异常清晰,真实得令人心悸。
在梦里,你不再是现代的女大学生,而是一名唤作“小喜”的丫鬟,侍奉着官府里一位天资聪颖、风华绝代的少爷。他是家族寄予厚望的第一继承人。
可惜天妒英才,一场突如其来的天雷,精准地劈中了少爷的书房屋顶。自那之后,少爷便一病不起,缠绵病榻。
昔日巴结奉承的亲友渐渐散去,连老爷和夫人似乎也默默放弃了这个儿子。
但作为贴身丫鬟,你依旧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你拿着温热的布巾,轻轻擦拭着少爷清瘦却依旧难掩俊美的脸庞。
他睡着了,呼吸微弱。你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隐秘的爱慕。
你痴于他的容貌,更敬于他曾经的才华与人品……
鬼使神差地,你探头出窗,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像是被某种魔力驱使,颤抖地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用指尖细细描绘他精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苍白的嘴唇……
这是大不敬!你知道。但那一刻的情感冲垮了理智。你终究忍不住,俯下身,如同蜻蜓点水般,极其快速而轻柔地将自己的唇,印在了他微凉的唇上。
一触即分!你猛地弹开,心脏狂跳如同擂鼓!脸烧得厉害。少爷的脚还没擦,得赶紧去换一盆热水了!你试图用忙碌掩盖内心的慌乱。
“小喜……”
一只脚刚踏出门槛,你猛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虚弱、却清晰无比的呼唤!
他唤的是你的乳名!少爷……少爷怎么会知道你的乳名?!
你强作镇定,放下水盆,转身对少爷行了个万福礼,声音微微发颤:“少爷,您醒了?有什么吩咐?”你上前,想扶他起身。
却不料,少爷突然睁开眼,眼中哪里还有平日的病弱!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按住你的后脑勺,不容拒绝地加深了那个本该蜻蜓点水的吻!
“少爷……!”你惊呼出声,却被他吞没在唇齿之间。
·
自此,你和少爷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们背着府里所有人,偷偷地在一起了。奇迹般地,少爷的身体也开始逐渐好转。
然而好景不长,府外传来噩耗,老爷夫人外出游玩时,不幸遭遇悍匪,双双殒命。
少爷一日之间成了家族顶梁柱。然而清朝末年,朝廷腐败,时局动荡。任凭少爷再有才华,试图力挽狂澜,终究独木难支,家业迅速败落。
在一个硝烟四起的黄昏,他眉目间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握住你的手:
“小喜,我没有家了……你愿意,和我离开这个地方,重新成一个家吗?”
你等这句话,仿佛已经等了一生一世。你清晰地感受到他握着你手的指尖,冰凉而微颤。他在赌,用他仅剩的一切赌你的答案。
“我愿意。”你毫不犹豫地回答,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毅然抛下了家族世代积累的产业和底蕴,只带着不多的细软,携手与你离开了那是非之地。
他不想再见朝廷的腐败,你就陪他隐姓埋名,做一对山野间的逍遥眷侣。
他不想你再叫他少爷,你便红着脸,轻声唤他“郎君”。
世事难料,幸福总是短暂。郎君一次出门采购物资,不慎染上了可怕的怪疾。
你守在家中,从日出等到日落,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门口终于传来了熟悉的、却略显拖沓的脚步声。
你欢喜地冲上前开门:“郎君!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你热烈地扑上去想要拥抱他,他却僵硬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回应。可能……郎君是太累了吧?你这样告诉自己。
你转身想去厨房为他拿碗筷盛饭。
刚一转身,却猛地发现郎君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你身后!几乎贴着你!他的眼神……空洞、死寂,就像……死了一般!
“哐当!”你手中的碗吓得摔在地上,碎裂开来。“郎……郎君?”
突然,他猛地向你扑来,张口狠狠咬向了你的脖颈!
剧痛传来!温热的血液迅速浸染了你的半边身子。你无力地倒在地上,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看到的,是他嘴角那一抹刺目的鲜血。
过了很久,他似乎缓缓回过神来。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你,他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他动作僵硬地将你抱起,找出角落里废弃的麻绳,又翻出那套他原本准备迎娶你时穿的大红婚服。
他为你换上婚服,用麻绳将你的双手仔细地捆住,然后轻轻地将你放在你们共同的床榻上。
不久后,你“醒”了。但你已经不再是你。你失去了所有意识,只剩下对温热、腥甜液体的本能渴望。
“小喜……”郎君也已经穿上了他那套同样鲜艳的婚服。
他抱起眼神空洞、不断挣扎嘶吼的你,一步步走向山林深处他早已挖好的墓穴——那是他在染上怪疾后,凭借最后一丝清醒,用双手疯狂挖掘的。
指甲外翻,手指溃烂,但他终于赶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挖好了。
然后,他凭着最后一点执念回了家。
“小喜,”他抱着你,一同躺进那冰冷的土坑深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爱意,“我们……下辈子见。”
他知道,被他咬死的你,无法转化成他这样保留一丝意识的僵尸,最终只会彻底归于尘土。
而他,将抱着这具躯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等待漫长岁月,或许几百年,或许更久,等待一个渺茫的、来世再见的可能。
·
梦,醒了。
冰冷的现实重回感官。你依旧动弹不得,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那个百年来,或许更久,容貌都未曾改变的僵尸。
他依旧只是沉默地、专注地盯着你,不给予任何回应。
但是……
不知是被那过于真实的梦境影响,还是某种沉睡的灵魂碎片终于苏醒,一个称呼自然而然地、无比顺口地从你干涩的喉咙里滑出,
带着你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熟稔与缱绻:
“郎君?”
话音落下的瞬间,对面那具如同万年寒冰般凝固的僵尸,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过了好几秒,他那张从未有过表情的青白色脸庞,肌肉似乎极其艰难地、生疏地抽动了一下。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张开了口,喉咙里发出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摩擦了数百年的嘶哑气流声。
好半天,才极其艰难地、一字一顿地扯出两个清晰却无比沉重的字:
“……小喜!”
那双深不见底、唯有死寂的黑眸里,仿佛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层层叠叠、跨越了生死与时间的波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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