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国厚,你来说说!”李济棠忽然看向角落里的汉子。
邹国厚是前两年从军队逃回来的,腿上中过枪,走路一瘸一拐。
邹国厚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在军队里,天天听官长说‘保家卫国’,可他们的粮是从老百姓手里抢的,饷是从商户那里刮的。早年跟洋人打仗,当官的跑在最前面,让咱们弟兄当炮灰。李大哥说的‘联合’,要是能让当兵的不再替坏人卖命,我邹国厚第一个扛枪跟着干!”
“说得好!”徐绍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是寨子里的铁匠,去年被官府征去造兵器,干了三个月没拿到一分钱,还被打了一顿,“咱铁匠铺的锤子,能打农具,也能打兵器,就看为谁打!要是为了让穷人过好日子,我日夜不停地打!”
贺健、熊应堂、程悦长……一个个名字从人群里冒出来,像雨后的春笋。他们有的是逃荒来的农民,有的是被工厂开除的工人,有的是受不了军队欺压的逃兵,李济棠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锤子敲在他们最痛的地方,也敲在他们藏了多年的盼头里。
李云龙坐在门口,手里的盒子炮越来越沉。
他看着台下那些熟悉的脸——张屠户的刀疤,孙老爹的拐杖,王二柱的豁牙,杨秀芹发红的眼睛……
这些人跟着他出生入死,他以为自己最懂他们,可现在才发现,他们心里藏着比山寨更大的念想。
“够了!”李云龙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得往后翻倒,发出刺耳的响声,“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清风寨,不是讲大道理的学堂!谁要是想跟着他胡闹,现在就滚下山去,别在这儿碍眼!”
人群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李云龙,眼神里有不解,有委屈,还有一丝他们从未见过的坚定。
杨秀芹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云龙,李大哥说的不是胡闹。你总说要护着我们,可护着我们,不就是让我们能堂堂正正活着吗?”
李云龙被噎得说不出话,胸口像堵着一团火,烧得他喉咙发疼。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寨主,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晚饭时的聚义厅,气氛比刀架在脖子上还紧张。
李云龙把一坛绍兴花雕酒往桌上一墩,酒液溅出来,在桌面上漫开。
“喝!”李云龙拿起一个粗瓷碗,给自己倒满,仰头灌下去,酒液顺着嘴角流进脖子里,“谁要是觉得我这个寨主当得窝囊,觉得二堂哥比我强,现在就说出来,我绝不拦着!”
没人动筷子,也没人端碗。
张屠户把刀往桌上一放,瓮声瓮气地说:“寨主,我们没说你窝囊。你带着我们打清乡队,抢粮仓,这份恩我们记着。可李大哥说的道理,实在是说到咱们心坎里了。”
“心坎里?”李云龙把碗往桌上一砸,碎片溅起来,“你们知道那道理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跟官府对着干,跟地主对着干,跟全天下的有钱人对着干!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比咱们劫道凶险一百倍!”
“劫道能劫出好日子吗?”邹国厚反问,他的瘸腿在地上磕了磕,“咱们抢一次粮仓,能让弟兄们吃半个月,可山下的亲人呢?他们还在被地主搜刮,还在被官府欺负。寨主,咱们不能光顾着自己啊。”
“我不管别人!”李云龙瞪着他,眼睛红得像要出血,“我上辈子就是因为管别人的事死的,我不能让你们也跟他一样!谁要是再提什么联合,什么宣言,休怪我不认人!”
“云龙!”杨秀芹猛地站起来,眼眶通红,“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是英雄,不是傻子!李大哥当年闹农会,就是想让咱们这些人能抬起头来!你现在拦着我们,对得起他吗?”
“你懂个屁!”李云龙吼道,“他要是不闹,那些人能死得那么惨吗?我守着这山寨,就是不想让你们走他的老路!”
“可我们宁愿像其他人那样死,也不想像猪狗一样活!”赵大胆猛地拍了下桌子,他脸上的刀疤因为激动泛着红,“我妹妹被保长抢走那天,我跪在地上求他,他说‘穷鬼的妹妹,跟牲口没两样’。寨主,你让我怎么甘心?”
这话像一把刀,扎在李云龙心上。他知道赵大胆的妹妹后来死在了保长家里,尸体被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了乱葬岗。那天赵大胆拿着刀要去拼命,是他把人死死按住的。
聚义厅里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声。
李云龙看着一张张激动的脸,忽然觉得很累。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弟兄们的天,可现在才发现,这天早就该变了。
“好,好得很。”李云龙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股子说不清的涩味,“既然你们都觉得二堂哥说得对,觉得他比我强,那这寨主我不当了,让给他!”
“不行!”王二柱第一个喊出来,手里的枪往地上一顿,“寨主,你怎么能说这话?当年要不是你把我从水里捞出来,我早就喂鱼了!这寨主只能是你当!”
“对!寨主只能是你!”孙老爹拄着拐杖站起来,“李大哥说得对,可打架拼命还得靠你!你是咱们的主心骨,不能走!”
张屠户把刀往李云龙面前一推:“谁要是敢让寨主让位,先问问我这把刀!李大哥有学问,能给咱们指方向,可真要跟官府干起来,还得寨主带着咱们冲!”
“就是!”徐绍华抡起手里的铁锤,在铁砧上敲出当的一声,“寨主当领头的,李大哥当军师,咱们既有方向,又有拳头,这才是最好的!”
弟兄们纷纷附和,声音越来越响,震得屋顶的灰尘都落了下来。
李济棠看着李云龙,眼里带着笑意:“云龙,听见了吗?弟兄们信你,也信道理。这并不矛盾。”
李云龙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些人——他们刚才还在为李济棠的话激动,现在却又拼死护着他这个“不想管事”的寨主。
李云龙忽然明白,弟兄们要的不是一个完美的头领,而是一个能带着他们往前走的人,不管这条路是劫道还是革命。
“你们……”
李云龙张了张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李济棠拿起酒坛,给李云龙倒了碗酒,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我刚才跟大家说了,这山寨的规矩不变,寨主还是你。我李济棠,愿意给你当军师,给弟兄们讲明白道理,指清楚路。咱们一起守着清风寨,也一起看着山下的世道,能不能变一变。”
李济棠把碗递过去,碗沿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云龙看着碗里的酒,又看了看李济棠,看了看台下那些眼巴巴望着他的弟兄。他忽然仰头把酒灌下去,绍兴酒的烈劲从喉咙一直烧到心里,却奇异地驱散了那股憋闷。
难道说他李云龙就不想打土豪分田地,为穷苦牛马出一份力吗?可下面那些人哪里理解他的心境!
“当军师是吧?”李云龙抹了把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行!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的道理让弟兄们少了根头发,我照样把你锁进石牢!”
“一言为定。”李济棠笑着点头。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重生之亮剑1926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