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山的雪比黄安城的更烈,风卷着雪沫子往人骨头缝里钻。
李云龙拄着根磨秃的梭镖杆,左腿的伤口在跋涉中又裂开了,血渍透过裹着的破布,在雪地上拖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红痕。
“队长,前面有烟!”
王二柱突然停下脚步,冻得发紫的手指往山坳里指。
李云龙眯起眼,果然看见一片松树林后飘着袅袅炊烟。他往怀里摸了摸,那本用油布包着的花名册硬邦邦的,像是揣着整个鄂东军的魂。
从黄安城到木兰山,三百多里路,他们走了整整七天,出发时二十一个人,现在只剩十三个,连那个十五岁少年的尸体都没能带出来——冰面炸塌时,他被河水卷着沉进了暗涌。
“二柱,带两个人去探探。”李云龙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剩下的人警戒,把枪都藏进柴火堆里。”
山坳里的木屋看着不起眼,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规整。
屋檐下挂着的玉米棒子码得整整齐齐,窗台上晒着的草药散发着苦香,不像寻常猎户的住处。
王二柱刚摸到门框,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灰布棉袄的汉子举着枪出来,看清王二柱突然把枪放了:“是二柱兄弟?”
王二柱愣了愣,这才认出是周逸群身边的警卫员小马。
小马上个月在黄安城教过他打枪,左手的小指缺了半截——那是在南昌起义时被刺刀削掉的。
“周先生呢?”李云龙跟上来,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马往屋里喊了声,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身影快步走出来,正是周逸群。
他的棉袍袖口磨破了,眼镜片上沾着雪,却依旧目光清亮。看见李云龙怀里的布包,他快步上前握住李云龙的手,那双手冻得通红,却带着股稳劲:“云龙,你们可算到了。”
屋里生着炭火,十几个穿着便服的汉子围坐在一起,看见李云龙他们进来,纷纷站起来。
李云龙扫了一眼,有鄂东军的老弟兄,也有穿着粗布短打的义勇队员,墙角堆着十几支步枪,枪身擦得锃亮。
“总指挥呢?”
一个断了腿的义勇队员突然问,他是从黄安城另一处突围的,一直没见过潘忠汝。
屋里的炭火“噼啪”响了一声,没人说话。
李云龙解开怀里的油布,把花名册放在桌上:“潘总指挥……留在黄安城了。”他从怀里掏出那颗南昌带来的手榴弹,弹身上的漆都磨掉了,“这是他给我的。”
周逸群拿起手榴弹,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刻痕——那是潘忠汝亲手刻的“鄂东军”三个字。他突然站起身,对着门口的方向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屋里的人跟着站起来,断臂的、瘸腿的,都挺直了腰杆,雪从门缝里钻进来,落在他们的肩头,没人去拍。
“黄安城丢了,但咱们的人还在。”周逸群把花名册翻开,上面的名字有的被血渍糊住了,“潘总指挥说过,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现在咱们就在木兰山扎下来,白天是樵夫猎户,晚上就摸进敌人的据点——他们占着城,咱们就占着山,看谁耗得过谁!”
李云龙往火里添了块柴,突然攥紧了拳头:“周先生,给我拨十个人,今晚我就去端了山脚下的哨卡。”
“不急。”周逸群按住他的手,“木兰山南低北高,好似雄狮,每道山沟都能藏人。咱们先把伤养好,再摸清敌人的布防——要打,就得打疼他们。”
七天后的一个清晨,李云龙和王二柱挑着两担柴火,混在进城的百姓里往黄安城走。
李云龙把头发剃得溜光,下巴上黏了撮假胡子,粗布褂子上打了好几个补丁;王二柱裹着头巾,遮住了耳朵上的疤,走路故意瘸着腿,活像个被炮弹震坏了腿的庄稼汉。
城门口的岗哨比上次密了三倍,戴着钢盔的士兵端着枪,每个进城的人都要搜身。
李云龙看见城门楼子上插着青天白日旗,旗角被风吹得破破烂烂,心里像被针扎了下——上个月,那里还插着鄂东军的红旗。
“老乡,柴火多少钱?”一个挎着枪的士兵拦住他们,眼神在柴火堆里扫来扫去。
“长官,不值钱,换两个窝头就行。”李云龙弯腰递过个烤红薯,笑得一脸憨厚,“家里婆娘快生了,进城换点米。”
士兵接过红薯,掂量了下,挥手让他们过去。
两人往城西的贫民窟走,那里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鄂东军以前在这儿有个联络点,是个开杂货铺的老汉。
走到巷口,却看见杂货铺的门板上贴着封条,上面盖着“教导师司令部”的印。
“往这边走。”李云龙往旁边的胡同拐,那里有个粉坊,老板娘是妇女会的人,上个月还给队伍做过布鞋。
粉坊里飘着酸溜溜的气味,老板娘正往缸里倒石灰,看见他们进来,眼睛突然红了。
她往门外看了看,把他们拽到后院:“你们咋来了?现在城里抓得紧,说看见带枪伤的就枪毙。”
“潘总指挥的事,你知道多少?”李云龙开门见山。
老板娘往墙角的柴堆指了指,李云龙掀开柴草,里面藏着个油布包。
打开一看,是块染血的衣襟,上面绣着个“潘”字,还有半张被烧过的布告。
“上个月二十九,教导师在十字街口开大会,说潘总指挥和吴副总指挥都……都牺牲了。”老板娘的声音发颤,“布告贴了三天,说他们是‘G匪首恶’,还逼着百姓去看……我趁夜揭了半张,那衣襟是从城隍庙的瓦砾里捡的,上面有枪眼。”
王二柱突然蹲在地上,抱着头哭起来。
“别哭!”李云龙低吼一声,可自己的声音也在抖。他把衣襟和布告包好,塞进怀里,“城里现在有多少敌军?”
“教导师主力还在,不过听说调了一个团去木兰山搜山。”老板娘往缸里撒了把盐,“他们在城门口贴了告示,说投降的既往不咎,还能领大洋……”
“狗日的!”李云龙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咱们的人没有投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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