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恐吓
老村长原名庄胜,年轻时曾是一名镖客,使得一手好刀法,裕皇四年因边关战事被征从军,在西陵州卫所大小十余战,斩首十五级,积功升为伍长,后因严重伤患退出军伍归乡,
老村长有二子一女,有田产十数亩,在小庄村里算是家境殷实一些的存在,即便这样,也不过是在这时代勉强度日而已。
骤然来客,老村长家里也尽心接待,村长老婆忍着心痛宰杀了两只鸡,拿出了老头一直不舍得喝的米酒大坛招待。
一行人围坐在院里的大槐树下吃喝,庄峤总算是沾了点油水,大病初愈后急需营养补充,鸡肉鸡汤没少吃少喝,只让村长老婆在一边上直翻白眼。
这个时代的调味料稀缺,除了粗盐花椒葱姜,基本不做他想,好在土鸡原汁原味也是鲜美。
老村长和姚都头也没在意这个饥饿的小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聊了些旧日战场旧事,直到老村长在桌子下偷偷踹了庄峤一脚,他才抹了嘴停下来。
“小子敢问都头,县令大人出具告示上,为何只写明了壮丁口数,却没写何时才算修缮军堡完工呢?”庄峤再度要出了姚都头的告示,指着上面的内容发出疑问。
“这.......?”姚都头也一头雾水,被庄峤这一问有些发懵,“可能是要聚集众人后再行宣布?这有什么问题?”
“呵呵,如此着紧摊派劳役,说明事情紧急,但却连个工期都没有?不觉得奇怪麽?我记得以往劳役摊牌,都有时间期限啊!”
确实,既然上头催得这么紧急,加紧了召集壮丁服役,却没说要人家啥时候完工,难道要所有人都蹲在军堡过年麽?
这事里透着深深的古怪,老村长霍然一惊,“姚老三,你还听到什么风声?”
“老庄,你也知道某家是个粗人,上官向来只管下令遵行便是。”姚都头摆了摆手,“这告示可是府衙快马加鞭送到县里来的,只说了尽快召集人手,其他的并没有说什么啊。”
庄峤心中一动,“都头,此次修缮军堡的钱粮支使,可曾听到什么消息?总不能让大家空着肚子干活吧?”
“这个倒是听黄主薄说了,因为府衙还没有秋税统入,事情又这么突然,布政使大人同意让各县先行支使,事后从秋税里扣除作为此次修缮的花销。”
“难怪了!”庄峤声音有些阴沉。
难怪这些官老爷这么着急召集摊派了,因为此次修缮里面油水空子太大,所以才心急火燎地摊派劳役出来,更是故意没有写明完工时间,这么一来,修得越久,花销不就是个随便说的天数麽?
“难怪什么?”老村长和姚都头面面相觑,却总是没有明白事情的底层根源。
庄峤叹了口气,把事情揉碎了给他们讲述了一遍,只听得所有人呆愣半响。
明面上是修缮军堡抵御外敌,可庄峤相信,朝廷下令修缮军堡的旨意,恐怕绝没有那么急切,更没有逼迫民众在秋收之际还要强行摊派。
一切都只是为了合理捞钱而已,这才有了突发的劳役摊派,这就是真相了。百姓秋收虽然重要,但是军备防备也不得松弛,如果没有丁口当面应付核算,哪会有后期钱粮汇总,又哪会有天量的合理支出?
至于老百姓秋收的事情,那是老爷们该关心的麽?这些贱民还敢抗税不交?
其实还有更深的东西,但那种猜想过于离奇,讲给老村长他们听,他们也不一定能够领会到。
唯一让庄峤感到奇怪的是,布政使同意了这么一出,就不怕事后朝廷担责算账麽?
这个问题,姚都头作为公门中人的信息就比庄峤的猜想更加精准,布政使罗大人罗沁,今年任期一满就要致仕还乡。
好吧,最后一块疑惑也有了答案。封疆大吏临走之前,最后合情合理撒了把网捞了些鱼,朝廷一般也是睁眼闭眼的事情,大家一起发个财给老大人送行了,只是最后的冤大头,始终都是底层的百姓而已。
世间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唯一不变的,或许还是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最为贴切。
“老子白活几十年,连一个娃子的见识都不如。”老村长闷闷喝了一口酒,转头盯着姚都头,“姚老三,峤哥已经把事情缘由讲明白了,你看怎么办?”
“老庄头,我能怎么办?”姚老三剩下那只眼里满是郁闷,“要不问问这后生,事情该怎么做?老子可不想吃县老爷板子,可也不愿看到乡里乡亲的受罪,背后指着老子脊背咒骂的滋味也不好受。”
老村长是个实诚人,军伍出身粗豪仗义,却也不想逼迫独眼龙。
“办法不是没有?就是不知道都头愿不愿帮忙?”庄峤目不转睛看着独眼龙。
“嘿,有趣有趣。”姚老三呲笑一声,把庄峤单独扯到一边,“小娃子不用激将,实话跟你说也无妨,当年要不是老庄头挡着利箭,姚某早已命丧黄泉,这个交情没得说,要不然老哥也不会早早退出军伍,所以别藏着掖着的,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都头,其实办法很简单,吓一吓县令大人,事情或有转机!”
“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姚都头撇了撇嘴,“大老爷啥阵仗没经历过,还会怕你一顿糊弄?如果你没个有效的法子就滚一边去。”
“呵呵,都头莫急,一般恐吓肯定吓不了,可如果有人聚众闹事抵抗劳役的话,不知道够不够份量?”
“啥?你想干啥?你想死别害了老庄头,也别拉小庄村其他人,不然姚某定不放过你。”姚都头怒眼圆睁,捏得庄峤的肩膀有些生疼。
看得出来,这独眼龙跟老村长确实是过命交情,虽然表面上斗嘴骂架,但一涉及到界限,也真是不含糊。
“您别急,别急,小子这样的人哪能真干出造反杀头的事?”庄峤连忙安抚一下,“都头,告示上说七日之内就需要在县里聚集报备,对吧?”
姚老三点点头,看着眼前小子眼睛里的清澈一片,却不明白这混小子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也就是说,只要在这七天里,咱们盘山县出现一些不可估量的意外事件,那么这个劳役就要出现变故!”庄
峤有些决然。
“除了聚众造反扯旗,你能用啥法子让大老爷改变主意?”姚老三撇撇嘴。
“不可说,暂时不可说!”庄峤有些神秘一笑,“烦请都头等待几天,如果到时候县里人心惶惶,有人试图抵抗劳役的时候,就烦请都头出来说个公道话。”
“你确定?”姚老三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都头,几天内可见分晓,事后你只需跟县老爷分说,你愿意劝说,到时候小庄村主动出来破局应征入役,但是因为秋收,恳请减低人手,这事多半能行。”
“这,能成麽?”姚老三有些怀疑。
“能成,在这之前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民情汹涌反对,没人愿意去服劳役的时候,你就可以出面了;也顺便立一功,肯为县老爷排忧解难的都头,总比空口白话不干事的强太多,对吧?”
姚老三面上将信将疑,庄峤的话,本身对他而言没有一丝坏处,顺水推舟而已,也可以还老庄头一个人情。
且看这小子会干出些啥事情吧?
酒足饭饱后,姚老三带着几个衙役告辞,施施然离开了小庄村,继续向其他村子宣布噩耗。
庄峤有些叹息,自己的力量啊,现在太小太小,能把眼前的人照顾一下就是极限。
老村长有些忧虑,“峤哥,咱们要做什么?”
“三叔,这事,只有你我少数几个人知道就行。”庄峤附耳在老村长跟前叽叽咕咕一大段话。
造反杀头的事情肯定不能干,但是煽动民心沸腾的事情,有时候可比真刀真枪更有杀伤力!问题在于,不能让官府知道是谁在后面捣乱而已。
自己这种小鱼小虾,在大老爷们面前是摆不上台面的,做此事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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