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甘蔗还是当头甜
没有一个王朝喜欢混乱的社会,王朝的根基和兴盛程度,极大程度体现在它的社会稳定度上。
当律法规则突破道德底线并凌驾之上时,说明这个社会的稳定程度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暴力是维持秩序的一个强力工具,却不是最佳的选择,其实维持秩序的最好选择只有两个字,公平。
普通民众希冀的公平,从来都是从上而下的存在,如果有一天他们发现,自己也可以努力做到公平的时候,天下就该流血了!
所以,等盘山县出现了谶木人的事情在第一时间流传到县令童芝山耳朵里时,这位盘山县的大老爷非常震怒,立即叫来了县衙的所有捕头都头训斥,要求他们去彻底追查事件的来龙去脉,这当中就有独眼龙姚老三。
时间到了第四天,木头人的事情早已经在盘山流传开了,不仅盘山县,附近的曲林,游江等县也流传得飞快。
与之相对的是,百姓本来对鬼神之说颇为迷信,现在有了木头人的谶纬之言后,原本对官府的反感态度,更像点着的木材堆上被人泼了盆油。
压抑的愤怒其实更可怕,谁也不知道它最终爆发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姚老三等人带着衙役到处寻找谶木人的相关线索,不但抓了捞到木头人的老渔夫和一个商船的船夫,县城里的城狐蛇鼠也被一一逼问,甚至连县内的印书店掌柜都被招来问讯,结果还是一头雾水,谁也说不清这玩意是从何而来,唯有姚老三犹疑不定暗暗心惊。
那小子真的搞成了?!现在童县令寝食难安,今天把所有人召唤过去大发雷霆,骂了一通后,就去找主薄和师爷商讨应对。
由不得童县令不急,原本告示的,七天内必须安排丁口聚集,但是今天出了意外,本应该从大林村开始的壮丁口,因为村民伤残者众,和前去催促的衙役发生冲突,村里一个瘸腿退伍的老军汉,提着刀追砍某个倒霉嘴欠的衙役时,不慎被衙役反伤致死。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大林村群情激愤下,围住了那一班衙役不说,附近几个村子听说后,原本就对这次劳役怨愤颇多,再加上乡邻乡亲的裙带和同仇敌忾下,事情越发闹大。
叛乱倒不至于,不过那几个衙役吓得面无人色;最终还是姚老三带着一些退伍的衙役出面,赔了些许钱财,并亲口承诺这几个村子暂缓的情势下,事情方才平息。
可问题来了,下了告示的劳役差使咋办呢?
大林村这事情一开头,后面的难度可想而知,童县令本来就被谶木人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这下更是火上浇油。
难道要把府军调到盘山县来镇压?
那太搞笑了,这个念头一起来就让童芝山自己都连连摇头,先不说盘山还没乱到那个程度,再者如果自己连一个劳役都搞不定,他这个县令也算当到头了。
县衙密室里,童县令揉着眉心一言不发,黄主薄和张师爷争得不可开交,争论最大的一点,就是如何让整个盘山县的劳役能够顺利执行下去。
张师爷主张,主动告知增加劳役壮丁的钱粮补助,并降低秋税增加的那一成增税,以便减少增派劳役带来的负面影响。
黄主薄极力反对,因为这是靠着掏空县衙的财政来达到目的,秋税收不够怎样上缴府衙?更何况增加钱粮支使,事后对大家有何好处?
难道闹得灰头土脸一顿,最后自己还要白干活?这话怨气很重,却是现实,皇帝都不饿差兵,县尊想要手下人干活却不给饭吃,这道理如何都说不通对吧?
“都别吵了,本官决定了。”童芝山忽然睁开了眼,“先按张师爷的去办,但是也不能便宜了这帮刁民,谁先愿意出来应征劳役的,本官会给予最优惠示范榜样,越到后面应征的钱粮越少不说,还要惩处,人嘛,有好处了,就不会那么糊涂。”
童县令这话让二人身形一震,升斗小民对待眼前利益的态度,实在没有过多智慧和分辨。
再者,分化了整体矛盾各个击破,也符合兵家要义。
“县尊,这头支出了钱粮,可是秋税如何应对啊?”黄主薄刚刚高兴了一下就立即冷静下来。
“无妨,此次本就是以修缮军堡为主。”童芝山意味深长地看了主薄一眼,“将商税降低一成,但是提前增收明年一季,基本可以抹平劳役支使。”
这是要拆东墙补西墙了!黄主薄作为县里的财政主管满嘴苦涩,忽然想到了一个事情后,原本话到嘴边的劝诫立马没了声息。
自家这位县尊大人,不也是跟布政使一样,该年满调整了啊。所以,就算商税调整过后的烂摊子,也是该下一任县令操心才对吧?
等到黄主薄满腹心事离开,张师爷看着老对头的身影这才恨恨出声,“算他识相,县尊,坐师老大人已经传话过来,盘山事了,大人就该荣升平洲仓运司主事,卑职先行给大人道贺了。”
“还没到时候哩,切记不可得意忘形。”童县令假惺惺一声警告,但眉头微微一挑的得意,还是被张师爷敏锐捕捉到了,二人会心呵呵一笑。
“大人,姚都头求见。”高兴劲还没过,门房外突然传出姚老三求见的声音。
密室当然不适合接见姚老三这样的下属,所以,等到姚老三见到童县令的地方就在县衙正堂。
不知是何缘故,屋檐下的姚老三,抬头望着以往觉得没啥稀奇的正大光明四个字,今天看起来格外刺眼。
“姚都头,谶木人之事调查得如何?”童县令端坐正堂上的模样还是一如既往的威风凛凛。
“启禀大人,卑职无能,配合朱捕头调查此事诸多线索,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姚老三硬着头皮老老实实回复,原本这事该县衙捕头主掌,他只相当于一个配合的分管副局而已。
“一群废物!”童芝山喝骂一声,其实他也明白,这种没有跟脚没有针对的事情,调查起来的难度非常大,的确不是这些县衙的捕头衙役能够找得出来。
更何况现在要紧的也不是抓到这个刺头,而是必须得尽快降低民愤,顺利开展劳役。
“那你面见本官所谓何事?”童县令有些诧异,整个县衙的捕快衙役,基本对他颇有畏惧,非不得已下很少主动求见。
“县尊,卑职此次前来,是真心想为大人排解一些难处,同时也想为一些往日的老兄弟讨些彩头。”
“呵,看不出来姚老三你五大三粗的,还有些玲珑心肠,也罢,你且说说,如何为本官解忧?”
这下该进入正题了,姚老三挺直腰板,将庄峤告诫自己的话语在脑子里复述一遍后,开始侃侃而谈。
“大人,此次增派劳役之事,闹得本县沸沸扬扬民情汹涌,实非长久之策。所以,卑职想,应该想办法尽快将事情平息下去。”
“喔,那你说,如何快速平息此事?”到了这里,童县令才觉得这次面见有点意思。
“卑职昨天解决大林村之事时,才突然有些醒悟。大人啊,咱们盘山县,自古民风彪悍,不少村子都有出过军伍的士卒,因而归乡的伤残者甚多,劳役之事每回都是磕磕绊绊执行,所以,卑职是想,能不能为那些伤残贫困的军士减少些劳役差事,或者说,对愿意主动参与劳役的这些人给予更多的优待,让更多人知道大人的用心良苦,恳请大人让卑职试试,去劝说那些愿意主动参与劳役的享受些许优待,如果有人肯做了,后面的自然好处理得多。”
一番话,姚老三说得合情合理情真意切,剩下的那只独眼里也微含泪光,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童县令也有些动容。
“你确定能够说动他们?”童县令真的有点开心了,这才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姚老三这种人也是好下属好牛马啊!
这些家伙平时做事都是需要鞭子过抽的,现在能主动出来做事,很好。
“大人,卑职不敢百分百保证,但会尽最大努力试试,只要有一个村子肯动,那剩下的基本应该不成问题!”
“好,好。”童芝山一拍桌子,“姚老三,你放手去干,做成了,本官少不了你好处。”
等到姚老三高高兴兴离开县衙,童县令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抑制不住,对于听话的牛马,就必须得多喂些草料才行。
那个朱捕头就没有姚老三这样的眼色能力,如果姚老三真的把事情做成了,换一个听话懂事的捕头对于一位资深县令来说,只是伸伸指头的事情而已。
“县尊,属下怎么觉得这事有些怪异啊!?”一直冷眼旁观的师爷,突然从嘴里冒出一句,“姚老三这样的粗坯,怎会突然这么开窍懂事了喃?”
童芝山听罢,手指轻轻不断敲击着桌面,面色有些阴晴不定。
不过,童县令和张师爷做梦也想象不到,搅得盘山鸡飞狗跳的元凶,不过是大山里的一个穷酸小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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