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吃饭才是人一生最重要的事
民卫军的境遇真的很惨,本来就是逃民身份,还是带罪之身强行成军的,这样的队伍要是还有军心战力那才叫有鬼。
可大量的逃民如果不集中管理,那更是整个王朝的灾难,也不知是哪个大聪明想到的法子,把这些人集中成军管理,施行严苛制度,保证最大的稳定程度,以免这些人最终沦为山贼盗匪破坏地方。
所以平州府军的管理方法也着实粗暴简单,直接采用的是控制民卫军家眷连坐的方式,才勉强维持了整个杂牌军的完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萧干为啥那么黑着脸,他也算是知道这摊子事情的难度,但他也不敢违抗军令啊!他老子就是府军高级将领,如果他抗命,萧岚山只有大义灭亲一条路可以选择。
“将主,我有个想法,我们不能只接收民卫军,而不接收他们的家眷,这样还是治标不治本的!”庄峤盘算良久,缓缓吐出这句话,只让萧干有些脑仁疼。
“你疯了,你知道民卫军有多少人员配置麽?五千啊!”萧干跺着脚,“附带的家眷和相干人等加在一起,没有三万也有两万多,你知道麽?那是差不多三万张嘴,又不是三万只羊,只吃草不吃饭的,我们哪里有那么多粮食填饱他们?”
“你别急,先听我说完。”庄峤清了清嗓子,“别人只把这些人当成负担的真实原因,不就是因为他们不好管理只能消耗,又没有什么产出,对不对?”
“没错!民卫军这个烂摊子谁都不想要不是没有原因。”萧干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们驻地的黄滩镇,可以容纳三万人麽?”庄峤指着地图给萧干解释,“粮食不足是大问题,但是我认为可以解决,只要能撑过这个冬天,那么明年,整个民卫军就会有一番不同的景象。”
“黄滩镇肯定装得下三万人,我只想知道,粮食,你打算怎么弄?”
“如果我们主动提出接手民卫军家眷人等,那么谁是最高兴的人?”庄峤开始引导萧干。
“肯定是松林府啊!怕不是做梦都要笑醒,一下子丢弃了一群吸血的蚂蟥,谁不高兴谁是傻子。”萧干下意识回答,然后立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我们去向松林府要粮?”
“松林府肯定会答应给我们粮食,但是不可能长期供给,所以,我决定一次性要够粮食,要够两年之后的量绝不开口提及。”庄峤终于提出第一个筹谋,“你觉得松林府知府有几成的把握会答应?”
“至少七八成!”萧干点了点头,“那之后呢?”
“既然平州府军衙门敢于把这个烂摊子交给我们,不出些血肯定说不过去,附属配备工具杂件,也应该一应准备吧?总不能啥东西都不给我们一点?”
萧干有些疑乎,“标准制式装备你别想了,这是民卫军,又不是府军,能得到些淘汰装备都是开恩,有些东西宁愿坏了也不会拿给我们的,例如强弩投石机这种。”
庄峤摇了摇头哑然失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又不是要拉他们造反,要那么多武器干啥?我要的是工具和工匠。”
“如果是这些,平武将军有七成会答应我们。”见庄峤不是要武器,萧干就敢拍着胸脯保证。
“那好,有人,有地盘,有粮食,有工具,有匠人!我还不信就盘不活一个民卫军出来!”庄峤也来了豪气,这一句话只让萧干也精神一振。
“很多人其实都在等着看我们笑话的!”萧干没来由吐了一句,让庄峤的热情稍减了一些。
“那就让他们等着吧!时间会证明一切!”
几万人的未来命运,就在这间木棚子里,被庄峤和萧干敲定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庄峤再也没了往日的悠闲从容,时刻都是脚不沾地一般的忙碌。
安排好军堡修缮的善后交接,庄峤推荐了同为盘山人的李秋,也就是那位倒霉蛋读书人,虽然吃了萧干不少鞭子,但本性还算正直,让他替代自己主持民夫的权益,算是个靠谱的人选。
其二,因为民卫军即将到来的大建设,需要极多的人手,庄峤试着询问了驻地老袁这些人,是否愿意在军堡修缮过后来黄滩镇打工,也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基于庄峤一向的声望和做事,老袁他们不但答应,更是愿意充当包工头继续增添人手,也让庄峤放下了心。
这一边,萧干退出了原山府军编制,正式领取了民卫军将印服饰等,也将原先的两百亲卫扩充到了五百,都是从原山府军中抽调,这事萧岚山也唯有捏着鼻子认了,毕竟是自己亲手把萧干推进这个坑的。
民卫军有了第一支武装保障,总不至于在以后各项事务进行时没有一点底牌。
安排完这些事务,时间已经过了三天,庄峤快马加鞭回了一趟小庄村,丢下五百贯钱给了村长老庄头,请他为自己起一所房子,工钱大方点,不要亏待了村民,同时也给了陈二嫂五十贯给孩子看病。其实山村建青瓦房的,一百多贯已经是顶天的好了,老庄头自然明白庄峤想表达的意义,也替村子里接过了庄峤的活计。
庄峤准备走了,最后去了木棚里看了一眼,那条菜花蛇并没有离开,他笑了笑也没打扰,只是叮嘱了老村长他们不要伤害它,如果新房子建好了,菜花蛇愿意呆着也不要赶走,他觉得这条蛇,似乎是冥冥中给他的一些提示和美好祝愿。
离开村子后去了盘山,找到了薛管家薛贵,让他开始筹备糙米粮食和锅碗瓢盆旧衣服等杂物运往黄滩镇,并将身上的四千贯作为抵押。
一应事情安排完毕,又被姚老三这个新任主薄强行拉去吃了顿饭,这才带着他的三个兄弟姚忠他们回到了驻地。
姚老三算是看出来了,跟着庄峤一路走的人,最后都混得不差,就连老庄头那个老大庄福,现在都已经人模狗样地在盘山县城筹备买房安家的事情,所以才把姚忠他们安排到庄峤身边使唤。
要不是自己那个儿子想要功名,说不得也要丢给庄峤好生调教才好。
与萧干这个新任将主会合之后,大队人马开始朝着黄滩镇前行,这也是庄峤第一次离开盘山以外的土地。
黄滩镇原名黄龙镇,原本是个漕运人口的大镇,后来因为一场百年难遇的洪灾加泥石流堰塞,将整个镇子泡在了水里达一年之后,洪水褪去后,好多地方已经不适应人居住,导致当地官府主动宣布废弃,这一弃就是三十多年,直到现在成了一片黄泥沙的滩涂,故而在地图上标注的黄滩镇地名,早已名副其实。
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安置民卫军,也是各方经过论证过后的最佳场所,如果庄峤和萧干能够选择,鬼才愿意来到这样的地方安营扎寨。
民卫军比萧干庄峤他们还先被平州府军递送到这里,第一批交接的三千人一露面,就让庄峤直呼辣眼睛受不了。
简陋的驻地里,一群人衣服破烂蓬头垢面的就算了,死气沉沉的精神面貌也罢了,但是满脑袋虱子在头上身上跋涉的场景,只让看到的人都觉得噩梦。
萧干本想抽出鞭子让那些人全部滚进江水里洗澡,但这个决定被庄峤阻拦了。
“强行的命令只会适得其反,换一种方式比较好!”庄峤安抚了主将的暴躁脾气,然后吩咐伙头兵开始埋锅造饭。
“想吃饭的,就去帮忙捡柴火。”庄峤向着那些人一声吼,总算有几个稀稀拉拉的人帮忙,其他的还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不肯动弹。
几十口大锅一字排开,每口锅里都是放足了糙米,煮得差不多了就扔进去灰盐和肉块,等到驻地里饭熟的时刻,粮食的味道夹杂着猪肉的油渍香弥漫,只看得那些民卫军一阵喉头耸动口水哗啦,却也没有一个人敢动弹着上来吃饭。
这种伙食,别说自己吃啊,就是以往的民卫军主官也很少能吃到吧?
庄峤从一口锅里挖出一碗饭,指着那些个愿意捡柴火的人,示意他们可以吃饭,这下子,那些人如同饿极了的狼,齐刷刷冲到大锅前混乱拥挤不堪。
“排队,不排队的,老子宁愿踢翻到江里也不给你们吃一口!”庄峤让姚忠萧乙他们拦住了这群家伙,连个基本秩序都没有,这他麽的什么民卫军啊?这就是一堆烂泥啊!
有了武力威吓下,第一批能吃饭的人终于有着些遵守秩序的模样。
其他人看到民卫军也能吃这样的饭,一下子就开始涌动起来。
庄峤站到了这里最高的位置,然后对着剩余的这些人大声宣布,“今天这是民卫军重新编制后的第一顿饭,以后想吃饭的,就得把自己当成个人,老子的伙食是给人吃的,就算喂猪也要图它身上的肉,你们凭啥要老子喂饱你们又不听话?”
人群里立刻有人回应,“大人,如果每天都能这样吃饭,谁不想当个人呢?”
“这可是你说的,既然你们愿意自己活成个人样,现在就可以去吃饭,但是吃完饭后,不听老子安排的,今后别想再吃到老子的一粒米,自己就可以滚蛋!”庄峤恶狠狠的模样着实让这些人有些畏惧,但再恐惧害怕,也抵不过肚子里发出的咕咕声响。
天大地大,吃饭才是最大啊!人一生排名第一的,永远都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几千人一起吃饭的场景实在有些恢弘,以后必将还有更多这样的场景,当然消耗也很大,府军递送时只给与了三个月的粮食,刚好勉强凑合到新春时分,剩下的就需要庄峤和萧干解决。
如果真的现在就把那些民卫军家眷人等一并要过来,那才是真正的灾难,几万人饿肚子,天知道会发生怎样恐怖的事情。
好在还有时间差,可以理顺很多难题。
等到这些民卫军吃饱饭了,面上由衷露出满足神情的时刻,庄峤的第一条命令也接踵而至。
原先煮饭的大锅里开始不停烧着热水,然后往一个大坑里不断灌注,坑里填了些生石灰,热水加进去后一阵水汽升腾,庄峤命令这些家伙,一个个必须挨着进去洗澡,没有祛除掉身上虱子的人,晚上别想看到一粒饭。
他们那些破烂衣服,也集中到了一起被开水淋个遍,洗好过后重新换服。好在之前有所安排,薛贵运送的物资里,杂物旧衣物这些就包含了很大比例,还不至于让人光着屁股没了遮拦。
人类是群居动物,也具备从众效应,当第一个人成功的途径被当成了经验流传的时候,剩余的人多半会照搬以往的模式进行。
洗完澡换好衣服过后,这些以往半死不活的民卫军,终于觉得自己现在才算是有了个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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