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黎明心下了然。
虞氏一族行事果决，不会长期养着一个心怀叵测的外人。
尤其是一个试图引外敌入寨的皇子。
江子原的时间不多了。
又过了两日，傍晚时分，纪黎明主动求见圣女。
还是在祭坛附近，虞风华似乎很喜欢在这里俯瞰整个寨子。
夕阳的余晖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静谧。
“圣女。”纪黎明行礼。
“何事？”虞风华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
“在下想请圣女准许，去见一见江子原。”
纪黎明开门见山。
虞风华眉梢微挑：
“见他？为何？”
纪黎明组织了一下语言，诚恳道：
“此人狡诈，对圣女和寨中诸位心存畏惧与怨恨，恐怕难以从其口中得到真话。”
“而在下与他同是汉人，或许能让他放下些许戒备。”
“在下想试试，能否套问出更多关于‘长寿蛊’传言以及他身后势力的信息。”
“多了解一分，寨子便多一分安稳。”
虞风华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权衡。
“你可知，此事或有风险？”
她缓缓道：“他虽被废武功，脚筋已断，但困兽犹斗，心计犹在。”
“在下明白。”
纪黎明点头。
“我会小心，并请阿青姑娘在旁监视，确保万全。”
虞风华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准了，让阿青陪你去。”
“多谢圣女。”
石牢位于寨子边缘一处依山开凿的洞穴内。
入口隐蔽，有专人把守。
里面阴暗潮湿。
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
江子原被关在最里面一间狭小的石室里。
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靠在冰冷的石壁上。
昔日俊朗的面容此刻憔悴不堪。
他眼神浑浊，充满了血丝，带着浓烈的怨恨与绝望。
废武功和挑断脚筋的剧痛与屈辱。
显然已经彻底摧毁了他的骄傲。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看到是纪黎明和阿青，江子原眼中瞬间爆发出刻骨的仇恨，嘶哑地吼道：
“是你，你这个叛徒，走狗，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
纪黎明示意阿青在牢门外稍候，自己独自走进石室。
隔着一段安全距离站定。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江公子，何必如此激动？”
纪黎明语气平静：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呸！”
江子原啐了一口。
可惜力气不济，唾沫星子只飞了一小段距离。
“若非你告密，我岂会落得如此田地？”
“纪黎明，我记住你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纪黎明不为所动，淡淡道：
“江公子若安分守己，又怎会至此？”
“妄图窥探他人秘辛，引外敌入寨，任何一族都不会容你。”
“秘辛？哈哈哈......”
江子原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
“长寿蛊，虞氏明明就有，休想骗我。”
“若非有此神物，虞氏为何如此紧张？为何世代隐居于此？不就是怕人知道吗？”
纪黎明心中一动。
果然，他依旧执着于此。
他顺着对方的话，故意露出些许迟疑的神色：
“你...你为何如此笃定？”
江子原捕捉到他神色的变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急切道：“我当然笃定！”
“宫中秘录有载，前朝有一位濒死的太尉，就是得了虞氏馈赠，才延寿十年。”
“此事隐秘，但我皇室档案中确有蛛丝马迹。”
“还有...还有江湖传言，数十年前，‘毒手药王’也曾觊觎此蛊，最终消失无踪，定是虞氏杀人灭口。”
纪黎明眉头紧锁。
前朝太尉？
毒手药王？
他沉声道：“仅凭这些捕风捉影的记载和传言，你就敢断定虞氏有长寿蛊？甚至不惜以身犯险？”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江子原眼中闪烁着偏执的光芒。
“父皇年迈，诸子争位，我若无非常之功，如何能脱颖而出？”
“长寿蛊，便是我最大的机会！”
“只要能得到，献给父皇，储君之位非我莫属！”
他盯着纪黎明，语气带上了一丝诱惑：
“纪兄，你医术高超，连虞氏医婆都对你刮目相看，想必现在在寨中地位不低。”
“你若能助我得到长寿蛊，他日我登临大宝，必封你为国师，享尽荣华富贵。”
“总好过你在这蛮荒之地，与这些蛇虫为伍！”
纪黎明看着他近乎疯狂的样子，心中暗叹。
权力欲望果然能让人失去理智。
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怜悯：
“江公子，你被骗了，虞氏，没有长寿蛊。”
“不可能！”
江子原厉声打断，“你休想骗我！”
“信不信由你。”
纪黎明语气转冷：
“我今日来，只是想告诉你，你所谓的倚仗，你的皇子身份，在这里一文不值。”
“你散播出去的追踪香，恐怕也未必能引来你期待的救兵。”
“这深山老林，瘴疠重重，外人进来，九死一生。”
江子原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哆嗦着：
“你...你们把追踪香......”
“圣女早已察觉，你觉得还会让它起作用吗？”
纪黎明反问。
江子原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
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地。
他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纪黎明看着他这副模样，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话锋一转，低声道：
“不过，你若想活命，也并非全无机会。”
江子原猛地抬头，眼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你...你说什么？”
“告诉我，关于‘长寿蛊’的传言，除了你刚才说的，你还知道些什么？最初是从哪里听来的？”
“除了你，还有哪些势力在打探虞氏的消息？”
纪黎明盯着他的眼睛：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或许我能向圣女求情，饶你一命。”
“不让你被扔进蛇窟，尸骨无存。”
求生欲压倒了一切。
江子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急忙道：
“我说，我都说，传言...传言最初是从南疆几个黑市流传出来的，说得有鼻子有眼......”
“我...我是从我舅舅，也就是镇南将军那里听来的。”
“他麾下有商队往来南疆...对，还有十二哥！十二皇子！”
“十二皇子他母族与南疆有些关联，他可能也知道。”
“甚至...甚至这传言可能就是他们散播的，想引我来此，借刀杀人！”
镇南将军？
十二皇子？
纪黎明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
这潭水，果然很深。
不仅有皇室内斗，可能还牵扯到南疆的本土势力。
“还有呢？”
纪黎明追问。
“关于虞氏寨子的具体位置，你是如何得知的？”
“是...是一张残图。”
江子原不敢隐瞒，“我从一个濒死的南疆老巫师那里花重金买来的。”
“他只说这是‘神眷之族’的居所......”
“我结合其他信息，才推测出大概方位......”
纪黎明又盘问了一些细节。
江子原如同倒豆子般全都说了出来。
只求能换得一线生机。
见问得差不多了，纪黎明直起身，淡淡道：
“我会将你所言，如实禀报圣女。”
“至于你的生死，非我能决定，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看江子原绝望哀求的眼神，转身走出了石牢。
阿青一直在外面守着。
见纪黎明出来，投来询问的目光。
纪黎明将方才套问出的信息简要告知了阿青。
阿青脸色凝重：“镇南将军...十二皇子...南疆黑市...果然麻烦，我立刻去禀报圣女。”
“有劳阿青姑娘。”
离开石牢，天色已晚。
纪黎明回到自己的竹屋，心情并未轻松多少。
虽然从江子原口中撬出了一些信息，证实了背后确有推手。
但如何化解这潜在的危机，依旧是个难题。
虞风华再次见了纪黎明。
这次是在她的竹楼内。
竹楼内陈设依旧简洁，但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
虞风华坐在主位，医婆和阿青也在场。
“你从江子原口中问出的信息，很有价值。”
虞风华开门见山。
“证实了我们的猜测，确实有人在外散布谣言，图谋不轨。”
医婆叹了口气，脸上皱纹更深了些：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我族避世多年，终究还是被卷入了这些腌臜争斗。”
阿青冷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要他们敢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虞风华抬手，示意阿青稍安勿躁。
她看向纪黎明：“此事，你有何看法？”
纪黎明沉吟道：“谣言已起，堵不如疏。”
“但虞氏避世，主动澄清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当下之计，唯有加强戒备，固守根本。”
“江子原失踪，其背后势力短期内或许会按兵不动，暗中查探。”
“我们需利用这段时间，进一步强化寨子的防御，尤其是应对瘴气和毒虫之外的手段。”
他顿了顿，“比如，应对可能的军队围剿。”
阿青皱眉：“军队？他们敢进这苍岚山深处？”
“狗急跳墙，不可不防。”
纪黎明道，“江子原毕竟是皇子。”
“而且，若那十二皇子或镇南将军真想借刀杀人，或者确信寨中有重宝，未必不会铤而走险。”
虞风华点了点头：“你所虑甚是。”
“寨子依仗天险与蛊毒，寻常人难以靠近。”
“但若对方不惜代价，动用军队，确实麻烦。”
她看向医婆和阿青：
“加强巡逻，尤其是几个隐秘入口。”
“后山禁地的瘴气阵法，也需要检查加固。”
“是。”医婆和阿青齐声应道。
虞风华又将目光转向纪黎明，眼神略显复杂：
“你屡次为寨子立功，想要什么奖赏？”
纪黎明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
“圣女，在下别无他求，只愿能继续留在寨中，学习医术，照料小白。”
“若蒙不弃，愿尽绵薄之力，与寨子共度时艰。”
虞风华凝视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竹楼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传来的隐隐虫鸣。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
“从今日起，纪黎明可自由出入药庐及百草园大部分区域。”
“医婆，非核心秘传之医术，你可酌情传授于他。”
医婆微微躬身：“老身明白。”
虞风华又对阿青道：
“纪黎明在寨中，享客卿之礼，一应所需，尽力满足。”
阿青看了纪黎明一眼，回应道：
“是。”
最后，虞风华的目光再次落在纪黎明身上：
“至于你...好生研习医术，寨子...或许真有需要你相助之时。”
“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女所托！”
纪黎明心中一震，知道这已是极大的信任与认可。
他郑重行礼：
“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女所托！”
离开圣女竹楼，医婆拍了拍他的肩膀，沙哑道：
“小子，好好干，圣女对你，可是另眼相看咯。”
阿青虽仍没什么表情，但也对他点了点头。
纪黎明知道，自己算是真正在这虞家寨站稳了脚跟。
接下来的日子，纪黎明更加忙碌。
他不仅跟着医婆深入学习苗医精髓。
也开始在阿青的允许下，了解寨子周边的地形和防御布置。
他将在其他世界学到的一些阵法知识，与苗疆特有的毒虫瘴气相结合。
提出了一些加固防御的建议。
例如，在几个隐秘入口外围，移植更多带有致幻花粉的醉蝶花。
并混种能吸引特定毒蜂的蜜源植物。
又在一些险要路径，设下结合了苗疆蛊术的机关。
不是简单的刀箭。
而是触发后会释放麻痹粉，引来小型毒虫群的巧妙装置。
这些建议大多被采纳实施。
纪黎明亲力亲为，参与布置。
其用心程度，寨中众人都看在眼里。
他与小白的关系也越发亲密无间。
这小家伙灵性极高。
有时甚至能帮着辨识一些草药的毒性强弱，预警附近出现的危险蛇虫。
而关于“长寿蛊”的传言，虞风华和寨中长老们似乎也在暗中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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