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鱼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但是又停住了，表情有些呆滞，像是在想些什么。
这对你来说已经是极其理想的反应，只要不是坚定地表示喜欢，那就说明再加上一点劝说，你很有可能让小美人鱼彻底放弃对王子的执念。
你给足了小美人鱼思考的时间，直到她拿出本子，刷刷地写出一句话：我不知道。
你突然想到了小美人鱼说的那句“我绝对不会再回去的”，好像有什么东西隐隐连接了起来。你沉吟半晌，试探性地开口：“你到底是为什么想变成人类？”
“不要对我说谎，这没必要，你知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仍然是长久的沉默，小美人鱼低着头，时不时看看你，纠结和挣扎几乎写在了脸上——她正在问自己，这比你问她的效果要好得多，所以你愿意给她很多很多时间，直到她自己给自己一个答案。
随着墨汁在纸张上缓缓流淌开来，真相也终于呈现在你眼前。
小美人鱼一直在被迫歌唱。虽然人鱼的歌声都有魅惑人心的效果，但小美人鱼的歌声还能给人鱼们带去特殊的效果增益，比如让他们在狩猎的时候拥有更强的力量与更快的速度，在受伤时镇定精神并加速恢复伤口，再比如......让人鱼们更听国王的话。
小的时候，小美人鱼还以为是大家喜欢听自己唱歌，就努力地练习，争取让自己的歌技更进一步，让大家听到更悦耳的歌声。但随着年龄渐长，小美人鱼逐渐意识到，自己其实只是父亲手中的一个工具，无论何时，只要他需要自己，她就必须立刻高歌一曲——不管她是不是喜欢，也不管她是不是愿意。
天赐的歌喉不再是她引以为傲的宝物，而成了紧紧束缚她、直至窒息的枷锁。
但后来，她偷溜出去的时候看到了王子。她感到很震惊，原来人类过得那么自由，站在船头的时候，海风吹起头发，好像全世界都被踩在脚下一样。她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她从来都没有对其他人产生过的感觉。她想，那一定是喜欢，她喜欢王子。
因为喜欢王子，所以她要变成人类，要离开那个地方。
字迹力透纸背，仿佛把小美人鱼多年的痛苦也深深地刻了上去。你深吸一口气，怪不得小美人鱼唱歌的时间总是那么固定，怪不得你在听歌的时候总是觉得浑身轻松、精神也很亢奋，怪不得......
一切都有了解释，失去声音的那一刻，拥有双腿的那一刻，小美人鱼的喜悦根本不是因为要去见喜欢的人，而是终于逃离了一直囚禁自己的牢笼，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自由。
但是她没有弄懂自己的感情，也没有人教她如何融入人类的世界，所以最后她在迷茫和不解中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也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化为了海中的泡沫。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故事。
你心中久久无法平静，看向小美人鱼仍带着懵懂的面庞时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小美人鱼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擦你的眼睛，你怕自己的声音带着哽咽，张了好几次口都没能说出话来。
“你想要的是自由，不是爱情，”你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好姑娘，你已经得到了。”
小美人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也终于忍不住掉了一滴眼泪下来。她一下子又变得慌张起来，快速写下几句话，举起纸给你看：你别哭了，我不喜欢王子了，真的。
不是，这话说的，感觉你成她情敌了。你破涕为笑，狠狠揉了揉小美人鱼的头：“我知道，我相信你。”
“我会跟王子说让他帮忙照顾你，再给你找个老师，你最好是跟着王子一起回巨日王国，这样至少有个熟悉的人......哎，不过你要是喜欢冬青王国，也可以留在这里，最后做决定的人还是你。等安排好你的事情，我这两天就要回去了。”
你说话的时候，小美人鱼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不安，直到那句“回去”出口，她立刻抱住你的手臂，眼泪说掉就掉，头还摇得像个拨浪鼓。
你见状也有些舍不得，但你的身体状况实在太差了，这样在人类世界待下去也没意思：“我变成人形是有副作用的，最近越来越严重了，我也想留下来多陪你一会儿，再多教你一些东西，但是不行。”
你的语气很坚定，小美人鱼也意识到这并不是挽留就有用的事情，抱住你的手臂慢慢松开，又拿起本子写字：
我害怕。
你叹了口气，直接把小美人鱼搂进怀里，她本来还强忍着眼泪，把头埋进你的胸口后直接哭得一抽一抽的，虽然没有声音，但是光凭动作都能感受到她的伤心。
“不用害怕，你到现在为止不是一直都做得很好吗？你能主动来找我做交易变成人类，已经非常勇敢了。现在的你还在努力地学习人类的语言文字，侍女的工作也越来越熟练了，卡丽都夸你了呢，”你轻轻拍着小美人鱼的背，声音柔和得不可思议，“你一定能靠自己好好生活的，我向你保证。”
小美人鱼在你的怀里点了点头，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退了出来，眼睛已经又红又肿，看得你忍不住笑出声来。看不到自己是什么样的小美人鱼自然不懂你在笑什么，只是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你，你摆了摆手：“没什么。”
“对了，如果现在有机会让你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想要吗？”
小美人鱼想了一会儿，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又摸了摸她的头：“好。我们回去吧，我有点困了。”
小美人鱼这边已经搞定了，接下来就是跟王子交代一下，然后告别回海里。哦，差点忘了，还得去加西亚那边问问他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如果到时候他还是坚持自己实现不了，那你也没辙了。
想到要回家，你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你有点想修了，等你回去之后还是要先发制人，问问他为什么会和人类起冲突，这样他就会少责怪你一点，然后你再把带给他的好吃的往桌上一摆。
气可不就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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