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雨水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将窗外的街景扭曲成模糊的光斑。陈锋专注地开着车,仿佛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驾驶机器。林薇坐在后座,目光看着窗外,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沈惊鸿这么快就找上门,是因为她私自去了博古斋,触碰了他划定的“禁区”?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会如何反应?愤怒?警告?还是更严厉的处置?
汽车依旧驶向了那处幽静的花园洋房。雨中的洋房更显静谧,却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森严。
林薇跟着陈锋走进书房,沈惊鸿正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被雨水浸润的花园。他穿着深色的家居服,背影挺拔,却莫名地给人一种孤峭之感。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眼神平静无波,但林薇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蕴藏着某种风暴。
“看来,我昨天的提醒,林小姐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像雨水一样凉彻心扉。
林薇心中一紧,知道无法搪塞过去,索性坦然承认:“我只是想去博古斋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找到关于家父遗物的一些线索。”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沈先生似乎对秦老板很熟悉,也早知道家父与他有过接触。我只是想知道,家父生前,到底在研究什么?那个丢失的木匣,又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她将问题直接抛了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和质问。
沈惊鸿走到书桌前,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有些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知道它的人,大多没有好下场。”他盯着林薇,眼神锐利如刀,“林翰文是如此,我不希望你也步他的后尘。”
他这话近乎直白地承认了父亲林翰文的死并非意外,而是与所研究的秘密有关!
林薇的呼吸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家父他……真的是因为……”
“我言尽于此。”沈惊鸿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不容置疑,“博古斋,以后不要再去了。秦守仁那个人,水太深,你把握不住。至于你父亲的事……”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许,却带着更深的警告,“到此为止。再查下去,不仅你会惹祸上身,连林家,甚至……你刚刚获得的这点自由,都可能顷刻间化为乌有。”
他的警告带着实实在在的威胁,让林薇感到一阵寒意。她毫不怀疑沈惊鸿有这个能力。
“沈先生将我置于此地,难道就只是为了让我做一个懵懂无知的傀儡吗?”林薇忍不住反问,语气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您让我去礼查饭店送信,难道就没有考虑到可能遇到的危险?既然我已经被卷了进来,为什么不能知道真相?”
沈惊鸿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倔强的眼睛,沉默了片刻。他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林薇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能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压迫感。
“知道真相,需要相应的实力和代价。”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蛊惑,也带着残酷,“你现在,还不够格。”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林薇心头的火焰,也让她瞬间清醒。是啊,在这个男人面前,在这个波谲云诡的时代,她确实还太弱小。没有势力,没有资源,仅凭一点穿越者的先知和勇气,远远不够。
“那我该如何……才能有资格?”林薇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甘和探寻。
沈惊鸿的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他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做好你该做的事。活着,就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离那个顾言笙远一点。”
顾言笙?林薇一愣。为什么又扯到顾言笙?
“顾记者他……”
“他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沈惊鸿的语气带着一丝冷嘲,“记者?或许吧。但他背后牵扯的东西,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过多的接触,对你没有好处。”
林薇心中疑云更甚。沈惊鸿对顾言笙的忌惮(或者说警惕)似乎并不亚于对山口一郎。顾言笙到底是什么人?
她还欲再问,沈惊鸿却已经转过身,重新面向窗外,摆出了送客的姿态:“回去吧。记住我的话。”
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更多答案,林薇只能将满腹的疑问压下,低声应道:“是。”
她转身离开书房,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沈惊鸿的警告言犹在耳,父亲死亡的真相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口,而顾言笙的身份也蒙上了一层迷雾。
陈锋依旧沉默地开车送她回公寓。雨水似乎更大了,敲打着车窗,噼啪作响。
回到公寓,林薇脱掉被雨水打湿的外衣,感到一阵身心俱疲。她倒了一杯热水,捧在手里,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沈惊鸿的话虽然冷酷,但某种程度上也是事实。她现在确实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探寻真相,贸然行动只会让自己陷入险境。父亲的研究、木匣的秘密、沈惊鸿的目的、日本特务的威胁……这一切都像一团乱麻,她需要时间,需要机会,慢慢梳理。
而眼下,似乎只能暂时听从沈惊鸿的安排,“做好该做的事”,努力地……活下去。
她将沈惊鸿的警告记在心里,但并没有完全放弃调查的念头,只是决定采取更隐蔽、更谨慎的方式。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果然安分了许多。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公寓里画画、看书,偶尔在天气好的时候,也只是在公寓附近的几条街道散散步,熟悉环境,没有再试图去博古斋或者接触任何可能引起麻烦的人或事。
她与顾言笙也减少了联系,对于他再次打来的关心电话,也只是礼貌地回应,没有深谈。顾言笙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之后便没有再频繁联系。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刚搬来时的平静,但这种平静之下,却潜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这天下午,林薇正在修改一幅即将交给林守业的秋装设计图,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她以为是钟点工阿姨提前来了,没有多想,便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却不是阿姨,而是一个穿着邮差制服、戴着帽子的陌生年轻男子,手里拿着一个扁平的、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形包裹。
“林薇小姐吗?有您的包裹,请签收。”邮差将包裹和签收单递了过来。
包裹?林薇微微蹙眉。她搬来这里的事情,除了沈惊鸿、陈锋、林守业和顾言笙,几乎没人知道。谁会给她寄包裹?而且,这包裹看起来有点奇怪,牛皮纸包裹得过于严实,几乎看不到里面的东西,也感觉不到里面物品的轮廓。
她接过包裹,感觉很轻,几乎没什么分量。
“是谁寄来的?”林薇警惕地问了一句。
“寄件人信息栏是空白的。”邮差指了指签收单,“可能是您哪位朋友给您的惊喜吧。请在这里签字。”
林薇心中疑窦丛生。空白寄件人?这太不寻常了。她接过笔,一边假装在签收单上签字,一边快速思索着。是沈惊鸿?他用不着这种方式。是顾言笙?他似乎没必要匿名。是林家?更不可能。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就在她的笔尖即将落在纸上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包裹牛皮纸的缝隙处,似乎隐隐露出了一截极其细小的、颜色暗淡的金属丝!而且,她似乎听到包裹里传来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滴答”声!
不是错觉!
炸弹?!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薇的脑海!她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几乎是出于本能,她猛地将手中的包裹朝着门外空旷的走廊用力扔了出去!同时身体急速向后倒退,猛地关上了厚重的公寓门!
“砰!”
就在门关上的瞬间,门外传来一声沉闷而非剧烈的爆炸声!并不像电影里那样惊天动地,更像是一个被压抑了的、内爆的声音!紧接着是木板碎裂和什么东西撞在门上的声音!
巨大的冲击力让厚重的橡木门都震动了一下!门板上传来被碎片击中的噼啪声!
林薇背靠着门板,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真的是炸弹!虽然威力似乎被刻意控制了,但如果不是她发现得早,如果不是这扇门足够结实……
门外的走廊里传来短暂的死寂,随即响起了隔壁住户惊恐的尖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林薇强忍着颤抖,迅速反锁了门,又拉过旁边的鞋柜死死顶住。她靠在门后,大口地喘着气,脸色苍白。
是谁?是谁要杀她?
山口一郎?因为她在礼查饭店的出现,破坏了他们的监视?还是林守业和王氏?他们狗急跳墙,想除掉她这个“隐患”?或者是……那个抢走木匣的陌生男人背后的势力?
恐惧之后,是滔天的愤怒和后怕。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个时代的残酷和自身处境的危险。死亡,原来离得如此之近!
几分钟后,公寓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和陈锋冷峻的声音:“林小姐!开门!是我,陈锋!”
林薇深吸几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脏,挪开鞋柜,打开了门。
门外一片狼藉。走廊的墙壁被熏黑了一小块,地上散落着木屑和牛皮纸碎片,那个“邮差”早已不见踪影。陈锋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快速扫视了一眼林薇,确认她无恙后,目光锐利地检查着爆炸现场。
“怎么回事?”陈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林薇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重点描述了包裹的异常和那截金属丝、微弱的“滴答”声。
陈锋听完,眼神更加冰冷。“是针对你的。”他下了判断,语气肯定,“威力不大,更像是警告或者试探。”他蹲下身,小心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捻起一点爆炸残留物,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紧锁。
“陈先生,这……”林薇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
“这里不能住了。”陈锋站起身,当机立断,“立刻跟我走,先生要见你。”
这一次,林薇没有半分犹豫。这个她刚刚获得些许安全感的“新巢”,转眼间就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她简单地拿了几件随身物品和最重要的钱财、金条,跟着陈锋快步离开了公寓楼。楼下已经停着两辆黑色的汽车,几个穿着便装、但眼神精悍的男子正在周围警戒。
坐进汽车,林薇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冰冷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
警告?试探?
无论是什么,对方已经毫不掩饰地露出了獠牙。
沈惊鸿说的对,活着,并不容易。
但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这场无声的战争,已经开始。而她,必须拿起武器,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
汽车朝着未知的目的地驶去,林薇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下一次,她绝不会再如此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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