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风裂地枫枯半,旱日悬天草尽燃”。
陈建国是被喉咙里的干渴呛醒的。天还没亮透,济世堂的窗纸泛着灰蒙蒙的光,风从窗缝里钻进来,裹着股焦燥的热气,吹得桌上的草药屑直打旋。他坐起身,摸了摸枕边的黄铜怀表,表壳凉得像块冰 —— 昨晚怀表最后闪的那下红光还在眼前晃,乐乐举着画纸的笑脸、林慧软乎乎的声音,还有枫林场飘落在怀表上的红叶,都还热乎着,可一睁眼,枫溪镇的旱情就像块石头,砸得人心里发沉。
他推开房门,镇口的方向传来木桶 “吱呀” 的响声,断断续续,没了往日的轻快。抬头望,镇外的枫树林像被抽走了魂,往年这时候该是层叠的红,如今大半叶子卷着边,黄中带褐,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干裂的土地上,连个响都没有。河床早露了底,河卵石晒得发白,踩上去能烫得人跳脚,以前孩子们摸鱼的浅滩,现在只剩几道深深的裂纹,像老人脸上的皱纹。
“陈先生,醒啦?” 赵二柱扛着药箱从隔壁过来,粗布褂子后背湿了一大片,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刚去李大婶家看了,她孙子小栓子中暑了,喂了绿豆汤还没缓过来,家里的水缸都见了底,昨儿挑的水只够做饭。”
陈建国跟着他往李大婶家走,路上遇见不少挑水的村民,男人们扛着扁担,木桶晃悠着,里面的水少得可怜,晃不出半点儿水花;女人们挎着小桶,脚步虚浮,有的还拿着枫树叶扇风,嘴里念叨着 “这鬼天,再不下雨可咋活”。路过王婶的杂货铺,门帘耷拉着,王婶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块干硬的枫果糕,见了他们就叹:“二柱,陈先生,你们说这旱得啥时候是头啊?俺铺子里的盐都要潮了,再没水,腌菜都腌不成了。”
李大婶家的土坯房里,小栓子躺在草席上,脸蛋通红,嘴唇干得起皮,李大婶坐在旁边抹眼泪,手里拿着块湿布巾,拧了半天也没挤出多少水。“陈先生,您给看看,这孩子烧得说胡话,喊着要喝水,俺就剩这点水了,不敢给他多喝。” 她指着桌角的小陶罐,里面的水只够半碗。
陈建国摸了摸小栓子的额头,烫得厉害,转头对赵二柱说:“先把草药熬了,用温布擦身子降温,水的事…… 咱们得想办法。” 赵二柱点头,蹲在灶边生火,灶膛里的柴火噼啪响,却没多少热气,他添了把枫树枝,叹道:“往年这时候,后山的泉眼还冒水,今年早干了,镇上的井也浅,挑不了几桶就见底了。”
正说着,小丫挎着个小竹篮跑进来,篮子里装着几片半枯的红枫叶,她跑得气喘吁吁,小脸蛋也红扑扑的,见了陈建国就举着枫叶:“叔叔,俺去枫树林捡的,还有点红,俺想贴在水缸上,说不定就来水了。” 说着咳嗽了两声,声音有点哑。
赵二柱皱眉:“小丫,跟你说别跑,你底子弱,这天气容易着凉。” 小丫吐了吐舌头,把枫叶放在小栓子枕边:“俺想让小栓子快点好,他好了就能跟俺捡枫叶了。” 陈建国摸了摸她的头,心里发酸 —— 这孩子总是想着别人,自己咳嗽却不当回事。
晌午时分,张村长敲着铜锣召集村民,在晒粮场开会。晒粮场的石碾子晒得发烫,村民们围着蹲在树荫下,大多愁眉苦脸。张村长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大伙儿也看到了,这旱了俩月,水越来越少,再这么下去,枫树林保不住,咱们也活不成。有人提议迁去邻镇,那边有河,能活命;也有人说要守着枫溪,这是咱们的根。大伙儿说说,咋整?”
话刚落,就有人喊:“迁吧!守着这破地方,早晚渴死!俺昨儿去邻镇打听了,人家那边的井还能打出水来!” 是镇上的张屠户,他抹了把汗,语气急躁。另一个老猎户接话:“迁啥迁?祖宗都埋在这儿,枫树林没了,咱们还是枫溪人吗?再找找水,说不定能找到!”
两边吵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晒粮场乱哄哄的。陈建国站在旁边,看着地上的裂缝,想起爷爷以前说的 —— 枫树林的根扎得深,只要有一点水就能活,护林的时候,找不到水就跟着树根走,向阳的树,根往湿润的地方扎。他忽然开口:“别吵了,咱们找水。”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他。陈建国往前走了两步,指着镇外的枫树林:“树喝哪里的水,人就能喝哪里的水。枫树根扎得深,向阳的那些树,根系发达,肯定往有水的地方钻,咱们跟着最粗的树根挖井,肯定能挖出水来。”
“陈先生,这靠谱吗?” 有人质疑,“以前也有人挖过井,挖了十几丈都没水,白费劲。” 赵二柱立刻站到陈建国身边:“俺信陈先生!上次秋收下雨,稻谷要发霉,就是陈先生想的烘干法,救了咱们的粮!这次挖井,俺跟他一起干!”
小丫也举着小铲子,跑到陈建国身边:“俺也帮着挖!俺能捡石头,还能给大家递水!” 她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红扑扑的脸上满是认真。村民们看着这一幕,有人动摇了,李大婶抹了抹眼泪:“俺也信陈先生,小栓子还等着水喝,俺愿意挖!”
张村长点点头,沉声道:“好!就听陈先生的,找水挖井!愿意干的,现在就去准备工具,枫木杆、木板、绳子,能凑的都凑上!不愿意的,也不勉强,想迁的,俺帮着联系邻镇。”
夕阳西下时,晒粮场堆起了一堆工具,枫木杆削得尖尖的,木板拼在一起当桶,绳子拧得粗粗的。小丫把捡来的红枫叶贴在枫木杆上,一片一片,像给工具披了件红衣裳。陈建国摸着怀表,表盘里隐约映出枫林场的红叶,他轻声说:“林慧,乐乐,俺在这儿,要帮大家找水了,你们放心。”
风又吹过,这次好像没那么燥了,落在肩头的枯枫叶,也似有了点暖意。陈建国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难,但看着身边的赵二柱、小丫,还有陆续过来帮忙的村民,他心里踏实 —— 中年人的勇敢,从来不是不怕难,是知道身边有人等着,就不敢后退。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一个中年男人的时空札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