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片为标寻路远,山风作伴踏途艰”
晨雾还没散尽,山风就裹着潮气往衣领里钻,陈建国缩了缩脖子,把怀里的布包又紧了紧 —— 里面的枫果饼还带着点余温,是小丫的心意,可不能被山风刮凉了。山路比他想的难走百倍,前几天下的小雨把土坡泡得软塌塌的,一脚踩下去,泥就没过脚踝,拔出来时 “咕叽” 响,像在拽着他的腿不让走。
他得一手攥着拐杖顶端的红枫叶,一手抓着路边的枫树枝,指节都攥得发白,才能稳住身子。拐杖戳进泥里,再拔出来时,木头上沾着的黄泥顺着纹路往下淌,把顶端的枫叶都染黄了边。走了还不到三里地,深蓝色的裤脚就沾满了泥,裤腿磨着小腿,又凉又痒,左腿的伤布更是渗出血迹,暗红色的印子在泥污里若隐若现,隐约能闻到草药的苦香和淡淡的血腥味混在一起,飘在风里。
陈建国停下来,靠在棵细枫树上喘口气,左腿一沾地就疼,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伤口,他咬着牙把伤布松了松,又重新缠紧 —— 赵二柱说过,伤布不能太松,不然伤口会渗更多血。他忽然想起赵二柱临走时的叮嘱:“邻镇山路有个大岔口,记着走左边那条,路边有棵老枫树,树干上有个大疤,好认。”
心里一紧,怕自己走岔了路,耽误了给小丫买药的时间。他摸了摸怀里,掏出小丫塞的枫果干,又弯腰在路边捡了片最红的枫叶 —— 叶片边缘有点卷,却红得发亮,像团小火焰。他把枫叶插在岔口的青石头上,石头被山风磨得光滑,枫叶插在上面,风一吹就晃,红得显眼。“这样总不会认错了。” 他对着枫叶小声说,像在跟枫精灵保证,又像在给自己打气。
刚走出去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 “哞 ——” 的牛叫声,粗声粗气的,还带着点憨劲。陈建国回头一看,只见个七八岁的小孩骑着头老黄牛,穿着件打补丁的蓝布衫,辫梢上绑着根红绳,正伸手去拔石头上的枫叶。小孩的手小小的,却很有劲,一把就把枫叶拔下来,往黄牛的额头上插 —— 黄牛的额头上绑着根麻绳,枫叶插在上面,风一吹,红叶片片晃,像给黄牛戴了朵花。
“红枫叶配黄牛,好看!” 小孩拍着牛背笑,声音脆得像山涧的泉水,黄牛也 “哞” 了一声,像是在应和。
陈建国急得赶紧往回跑,拐杖戳在泥里,差点摔个趔趄:“娃,那是叔叔的路标!插在这儿是记路的,不能拔!”
小孩却仰着小脸,眨着圆溜溜的眼睛,以为他在夸自己:“叔叔,俺家黄牛戴枫叶最好看!俺娘说,红的能辟邪,俺带着黄牛去后山,就不怕野猪了!” 他又拍了拍牛背,“叔叔你放心,俺家牛最乖,跟着它走,保准丢不了!”
话音刚落,小孩就拽了拽牛绳,黄牛慢悠悠地往右边的岔路走,额头上的枫叶晃来晃去,像个小旗子,还时不时掉片叶子,飘在泥路上。陈建国站在原地,又急又无奈,拐杖戳在泥里,溅起的泥点落在裤脚上 —— 这路标还能自己 “跑”,真是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见。可看着小孩和黄牛的背影,他又没法发火,只能叹口气,跟着 “枫叶牛” 往右边走,心里嘀咕:“先跟着吧,等会儿再找机会往回绕,总不能让娃一个人在山里走。”
走了约莫一里地,路边的枫树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半人高的灌木丛,叶子上还沾着露水,蹭在裤腿上,凉得刺骨。陈建国心里发慌,这哪是去邻镇的路?赵二柱说过,去邻镇的路两边都是枫树,哪来这么多灌木丛?
他赶紧喊住小孩:“娃,停一下!你这是往哪儿走啊?去邻镇不是这条路吧?”
小孩勒住牛绳,回头看他,一脸纳闷:“叔叔,俺去后山放牛啊!邻镇得走左边的岔口,你咋跟着俺走右边?” 他指着身后的岔路,“刚才你插枫叶的地方,左边那条才是去邻镇的,俺娘说过,左边有老枫树,右边是后山。”
陈建国哭笑不得,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 刚才光顾着追小孩,竟忘了岔口的方向。他只能谢过小孩,转身往回走,心里盼着那片枫叶还在,可等他回到岔口,青石头上光秃秃的,哪还有枫叶的影子?山风刮得急,早把枫叶吹得没影了,只留下个浅浅的小洞,是刚才插枫叶时戳的。
“唉,这可咋整?” 陈建国蹲下来,看着小洞发呆,手指摸了摸石头上的潮气,心里有点慌。他凭着记忆往左边走,走几步就回头看,怕再走岔了,拐杖戳在泥里,一步一步,走得格外慢。
等终于看到赵二柱说的 “老枫树” 时,太阳已经升到头顶,金灿灿的光穿过枫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棵老枫树粗得要两个人合抱,树干上果然有个大疤,像只眼睛,盯着路过的人。陈建国一屁股坐在老枫树的树根上,树根盘得平整,像天然的椅子,他掏出怀表看了看 —— 表盘没亮,黄铜壳子却带着胸口的体温,暖得很。
他摸了摸身上的衬衫,是林慧去年给他买的,洗得发白,领口还磨破了边,可山风吹过来,竟不觉得冷。想起林慧在怀表里说的 “天快冷了,给你织了毛衣”,他仿佛能看到林慧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毛线针,电视开着,却没心思看,一门心思织毛衣的样子。
从布包里掏出小丫烤的枫果饼,饼边有点烤糊,黑糊糊的,却飘着股焦甜的香味。陈建国咬了一口,饼渣掉在衣襟上,他赶紧用手接住,塞进嘴里 —— 甜得很,带着枫果的香,比以前在公司楼下买的进口饼干还香。以前总觉得进口饼干贵,吃着有面子,现在才懂,食物的香,从来不是因为 “贵”,是因为 “心意”—— 小丫凌晨爬起来烤的饼,哪怕糊了,也甜到心里。
正嚼着饼,远处传来 “沙沙” 的脚步声,混着柴火的 “咯吱” 响。陈建国抬头一看,是个背着柴篓的老人,头发花白,用根蓝布带扎在脑后,柴篓里的柴火码得整齐,上面还放着个布包,像是刚从山里砍柴回来。
“小伙子,你咋坐在这儿?是不是迷路了?” 老人放下柴篓,声音有点哑,却很亲切,手上的老茧磨得发亮,是常年砍柴的痕迹。
陈建国赶紧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大爷,俺想去邻镇买药,给个小姑娘治风寒,刚才走岔了路,多亏看到这棵老枫树。”
老人一听 “买药”,眼睛就亮了:“给小姑娘买药啊?那可得快点!邻镇的药铺中午人多,晚了就得等下午。” 他蹲下来,用柴刀在地上画了条路线,“你从这儿往下走,穿过那条沟底,能少绕二里地,就是沟边有滑石,你拄着拐,可得小心点,踩稳了再走。”
说完,老人从柴篓的布包里掏出个烤红薯,红薯用叶子包着,还热乎着,递给他:“俺孙儿早上烤的,你拿着路上吃,填肚子 —— 走沟底费力气,别饿着。”
陈建国赶紧摆手:“大爷,不用,俺有枫果饼,你自己留着吃吧。”
“拿着!” 老人把红薯塞进他手里,叶子上的热气烫得他手一缩,“俺孙儿烤了好几个,俺吃不了这么多。你给小姑娘买药,是积德的事,俺帮不上别的,给个红薯还是能的。”
陈建国握着热乎乎的红薯,叶子的清香混着红薯的甜香飘进鼻子,心里暖烘烘的 —— 山风虽冷,可这陌生人的善意,却像太阳一样,把路都照暖了。
结尾哲思:中年人的路总免不了走岔,就像被风吹走的枫叶路标,被 “枫叶牛” 带偏的方向,可别怕 —— 总有骑着黄牛的小孩提醒你 “走反了”,总有背着柴篓的老人递来热乎的烤红薯,总有老枫树上的疤痕帮你认路。那些不期而遇的暖,像山风里的枫香,能把弯路都裹成温柔的风景,让你知道,哪怕走岔了,也有人在帮你找回来的路。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一个中年男人的时空札记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