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里克的苏醒,如同在暗夜里点燃了第一簇篝火,消息虽被严格控制在核心圈内,却依旧以一种无声的方式,迅速驱散了笼罩在营地上空的阴霾,注入了难以言喻的信心。
然而,王座之上的君主,此刻却虚弱得令人心碎。
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埃德里克靠在莉娅娜为他垫高的狼皮褥子上,眼眸半阖,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沉重而费力。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唇上毫无血色,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他吹散。仅仅是维持清醒,似乎就已耗尽了他大半的力气。
“别急着说话,”莉娅娜端着一碗温热的、用珍贵草药和肉糜熬制的稀粥,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吹凉了递到他唇边,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你先需要恢复体力。”
埃德里克没有拒绝,他极其缓慢地咽下那口粥,喉结滚动了一下,额角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闭目缓了片刻,才重新睁开眼,目光扫过守在床边的莉娅娜、赫克托和奥托行者。他的眼神不再迷茫,恢复了往日的深邃,只是那深邃之中,沉淀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以及一丝洞悉局势的清明。
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依旧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多久了?”
“二十三天。”莉娅娜立刻回答,将另一勺粥递过去。
“……外面……如何?”他问得断断续续,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
赫克托迫不及待地想要汇报,却被奥托行者用眼神制止。奥托上前一步,语气平和而简练,将凛冬城覆灭后营地的建立、民众的投奔、秩序的初步构建,以及目前面临的物资短缺和内部整合等问题,清晰地道来。最后,他才提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王都派出的特使团,预计两日后抵达。”
埃德里克静静地听着,期间只偶尔眨一下眼睛,表示他在听。当听到“特使团”三个字时,他半阖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淡的冰蓝色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龙焰军团?”他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先头部队已抵达边境铁砧要塞。”赫克托闷声补充道,拳头不自觉握紧,“来者不善!”
埃德里克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帐篷的入口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兽皮,看到外面那片正在复苏的土地,以及更远处潜藏的威胁。他尝试着动了一下手指,想要抬起手,但那手臂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便无力地垂落下去,连带着他的眉头因这徒劳的尝试而痛苦地蹙起。
力量的真空,身体的极度虚弱,让他此刻连最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完成。这种无力感,对于曾经掌控着焚天冰翼的他来说,比任何伤痛都更加煎熬。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微弱得让人心疼。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所有的情绪已被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
他看向奥托行者,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行者……劳烦您……主持大局,准备……迎接特使。”奥托德高望重,心思缜密,由他出面斡旋,最为合适。
奥托郑重颔首:“义不容辞。”
他的目光转向赫克托:“赫克托……整军,戒备。示之以力……勿示之以弱。”他需要赫克托展现出“黎明之剑”依旧拥有不容小觑的武力,但又不能过于挑衅,这个度需要把握好。
赫克托重重一拍胸膛:“明白!保证让那些王都来的老爷们,看清楚咱们的牙口!”
最后,他看向莉娅娜,眼神柔和了些许:“莉娅娜……情报,内部……交给你。”他需要知道特使团的详细构成、目的,以及营地内部是否稳固。
莉娅娜用力点头,眼神坚定:“放心,我会处理好。”
简单的安排,几乎耗尽了他此刻全部的心神。埃德里克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额头的冷汗也多了起来,脸色愈发苍白。
“你需要休息。”莉娅娜担忧地扶住他。
埃德里克却微微摇头,目光再次投向帐篷之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虚弱与某种更加坚韧的东西交织在一起。
“扶我……坐起来。”他轻声说,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坚持。
莉娅娜与奥托对视一眼,最终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让他靠坐得更直一些。尽管虚弱得需要倚靠,但他的脊梁却努力挺直,头颅微微昂起。
他必须坐起来。
哪怕力量尚未回归,哪怕身体依旧是一座虚弱的空壳,但在敌人即将兵临城下、在无数双期盼的眼睛注视下,北境之主的王座,不能是一张病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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