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寂静,如同实质的冰层,覆盖了埃德里克帐篷前的空地。北境战士们冰冷的注视,比刮骨的寒风更令人刺痛。劳伦斯站在原地,感觉每一道目光都像鞭子抽打在他的尊严和使命上。他眼睁睁看着卡斯珀勋爵带着一身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戾气,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帐篷帘幕之后,留下一个烂到流脓的僵局。
他不能再等了。
“去请老哈文大师,”劳伦斯对身边的侍卫低语,声音干涩,“就说……王国特使劳伦斯,有要事相商,关乎……所有人的安危。”他特意强调了“所有人”。
片刻之后,在老哈文那间充斥着草药与陈旧羊皮纸气息、仿佛与世隔绝的小屋里,劳伦斯失去了所有贵族的矜持与财政官的从容。他站在房间中央,甚至没有坐下,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迫切。
“大师,”他开门见山,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您都看到了!卡斯珀勋爵……他疯了!他用这种手段,是要把我们所有人拖入地狱!”
老哈文依旧坐在他那张破旧的木椅上,浑浊的眼睛半眯着,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一本用不知名皮革包裹的古老书册。他没有看劳伦斯,仿佛在倾听窗外呼啸的风声。
“下毒……谋杀一方首领……”劳伦斯几乎是在控诉,“这是在公然践踏一切律法、道德和信仰的底线!一旦埃德里克首领因此身亡,北境的怒火会将我们烧成灰烬!龙焰军团就算此刻就在营外,也救不了我们!这不是谈判,这是自杀!”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将语气放得更低,带着一丝恳求:“大师,您代表法师塔,您是中立的一方,您的话……埃德里克首领或许还能听进去几句。我们必须阻止卡斯珀,必须挽回这个局面!否则,战争将不可避免,而这场战争,将没有任何荣耀可言,只有背叛与屠杀!”
老哈文终于动了动。他缓缓抬起头,那双仿佛能看透时间迷雾的眼睛,第一次真正聚焦在劳伦斯脸上。他的声音沙哑而平淡,却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刮在劳伦斯的神经上。
“劳伦斯大人,”他慢慢地说,“当第一句谎言被默认,当第一次暴行被容忍,崩塌就已经开始了。绳索,总是在最脆弱的那一股先断裂。”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法师塔观察,记录,探寻世界的真实。但我们不负责修补……已经彻底腐朽的木头。”
劳伦斯的心沉了下去。老哈文的态度再明确不过——他不会插手。他只是一个观察者,记录着王国与北境这根绳索,是如何在卡斯珀和他所代表的势力一次次愚蠢而邪恶的行径下,一步步崩断的。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劳伦斯不甘心。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老哈文打断他,重新低下头,将目光投回膝上的古书,仿佛劳伦斯已经不存在。“特使团,是一个整体。至少在外界看来,是如此。”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劳伦斯内心最后的侥幸。是的,特使团是一个整体。卡斯珀的罪行,就是整个王国使团的罪行。他劳伦斯,无论如何辩白,在外人眼里,也是这罪恶同盟的一员!除非……他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老哈文的小屋,外面的天光似乎都暗淡了几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老哈文的冷漠,比赫克托的怒吼更让他清醒。他必须自救,也必须……拯救王国与北境之间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和平可能。
他回到自己的帐篷,没有片刻犹豫,铺开最好的羊皮纸,开始书写。这不是给阿尔方斯王子的密信,而是一份正式的、措辞极其严厉的、写给卡斯珀勋爵的绝交文书。
他在文中痛斥卡斯珀违背骑士精神、亵渎圣光、破坏和谈、意图谋杀的卑劣行径,声明自己及所代表的财政官体系,与卡斯珀及其背后势力在此次事件中的所有行为划清界限,并保留向国王和元老院弹劾其罪行的权力。
写完之后,他仔细封好,却没有立刻送出。他在等,等一个时机。
……
与此同时,卡斯珀的帐篷里,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他们不敢杀瓦利,”卡斯珀对着面前仅剩的几名心腹“清道夫”和一名脸色苍白的圣殿骑士低吼,试图稳定军心,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只要瓦利还活着,他们就没有铁证指向我!那包毒药,可以是瓦利自己弄来的,可以是他被北境收买来陷害我们!”
但他眼神深处的那一丝慌乱,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埃德里克那平静却致命的反击,打乱了他所有的步骤。
“勋爵,我们现在的处境……”那名圣殿骑士忧心忡忡,“营地外的巡逻队回报,‘黎明之剑’的战士们看我们的眼神……很不善。我们带来的护卫,数量处于绝对劣势。”
“怕什么!”卡斯珀猛地一拍桌子,“我们是王国的特使!他们敢动我们,就是与整个王国为敌!龙焰军团……”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
一名“清道夫”匆匆进入,带来了劳伦斯拜访老哈文,以及随后劳伦斯帐篷内传出消息——劳伦斯正在起草一份正式文件的消息。
卡斯珀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要背叛!他竟敢……”卡斯珀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布满血丝。劳伦斯此举,无异于在背后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刀!这会让他在王都内部彻底孤立无援!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他心中蔓延。失去了劳伦斯可能的缓冲和阿尔方斯王子那边的牵制,他独自面对暴怒的北境和那个深不可测的埃德里克……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一个疯狂而冒险的念头,在他绝望的心中滋生。
“去!”他对着那名心腹“清道夫”头目,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联系外面我们埋伏的人!让他们做好准备!如果……如果情况有变,我们需要制造混乱,趁乱冲出去!”
他不能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北境人的“仁慈”或者劳伦斯的“背叛”上。他必须掌握主动,哪怕是用最极端的方式。
“清道夫”头目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被服从所取代:“是!”
……
夜幕再次降临。
劳伦斯拿着那份墨迹已干的绝交文书,走出了帐篷。他没有去找卡斯珀,而是带着侍卫,径直走向营地中心,埃德里克的帐篷。
他知道,当他走出这一步,他与卡斯珀,与王都的保守派势力,便已彻底决裂。这根紧绷的、维系着脆弱和平的绳索,终于在他手中,主动断开了。
他站在埃德里克的帐篷外,对守卫的战士沉声道:“请禀报埃德里克首领,王国特使劳伦斯,有关于特使团内部重要事务,需即刻与首领沟通。”
他没有再自称财政官,而是强调了“特使”。他在用行动告诉埃德里克,他做出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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