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那句“今晚有的忙了”，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让病房里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他没有再多看林渊一眼，仿佛刚才那场堪称风暴的对峙从未发生。他只是转身，对那名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女警说：“把现场所有人的口供重新核对，尤其是孩子们提到的‘划脸’细节，一字一句都不能错。”
“是，秦队！”
“另外，”秦峰的脚步停在门口，头也不回地对那名年轻警员命令道，“法医中心那边，让他们立刻对南郊车祸的死者‘疯狗强’进行复检，重点是颈部。告诉他们，我半小时后要第一份口头报告，天亮之前，书面报告必须放在我桌上。如果有人问，就说是我秦峰要的，谁敢泄露半个字，让他自己来跟我解释。”
这话说得不重，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年轻警员一个激灵，挺直了腰板：“明白！”
门关上了，秦峰雷厉风行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病房里只剩下林渊和门口那个负责看守他的小警察。小警察的眼神变了，从最初的警惕和审视，变成了现在的好奇、同情，甚至还有一丝……敬畏。他大概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能让秦支队在半小时内推翻所有预设，调转枪头。
林渊靠在床头，右手的手铐依然冰冷。他没有被释放，秦峰也没有给他任何承诺。但林渊知道，棋局已经活了。他用自己当棋子，撬动了那个看似无懈可击的铁板，在上面砸出了一道裂缝。现在，就看秦峰这把刀，够不够锋利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林渊苍白的脸上。手上的铐子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了。一名护士进来给他换药，动作轻柔，嘴里还念叨着：“年纪轻轻的，怎么伤成这样，下手也太狠了。不过还好，警察同志说了，你是见义勇为的好市民。”
林渊愣了一下。
好市民？这个身份转变之快，让他有些始料未及。看来，秦峰的连夜调查，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果然，没过多久，一名穿着档案局工作制服的陌生中年人走进了病房。他戴着金丝眼镜，一脸公式化的微笑，手里还提着一个果篮。
“林渊同志，你好。我是局办公室的刘主任。”他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推了推眼镜，“我代表局里，来探望你。昨天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你临危不惧，智勇双全，保护了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是我们档案局的骄傲啊！”
这一番高谈阔论，让林渊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新闻联播。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刘主任，【天眼系统】自动开启。
【姓名：刘建国。清廉值：-15（随波逐流，庸碌无为）】
一个典型的老油条，墙头草。
“刘主任客气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林渊回答得滴水不漏。
“哎，应该的，应该的。”刘主任搓着手，笑容显得更加热切，“你的伤怎么样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吧？杨局长非常关心你，本来他要亲自来的，但临时有个重要的会。他特意嘱咐我，等你身体情况允许，就请你回局里一趟，他要当面听取你的汇报，为你请功！”
杨局长？
杨坤。
那个在【天眼系统】里，清廉值高达【-85】的男人。
林渊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李曼这颗棋子眼看就要废了，她背后的那只手，终于要亲自伸到棋盘上来了。
“我的伤不碍事，随时可以回局里。”
“好，好！有担当！”刘主任抚掌称赞，仿佛林渊是什么稀世珍宝，“那……车就在楼下，我们现在就过去？”
他显得比林渊还要急切。
林渊心中冷笑，看来杨坤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这条“漏网之鱼”，到底知道了多少东西，又有多大的威胁。
档案局，局长办公室。
红木办公桌光可鉴人，墙上挂着一幅“宁静致远”的书法，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儒雅的中年男人，正亲自给林渊泡茶。他就是市档案局的一把手，杨坤。
若不是头顶那行鲜红刺眼的【-85】，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温和的领导。
“小林啊，坐，别拘束。”杨坤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推到林渊面前，脸上带着和煦如春风的微笑，“昨天晚上，让你受惊了。我这个做局长的，有责任啊！是我用人不明，让张富贵、李曼这样的害群之马混进了我们的队伍，才让你蒙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和危险。”
他一上来，就先声夺人，把姿态放得极低，一番痛心疾首的自我批评，说得情真意切，仿佛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林渊端起茶杯，低着头，掩饰住眼中的寒意。
好一招“罪己诏”。他这是在抢占道德高地，将自己和张、李二人彻底切割，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蒙蔽的好领导。
“杨局，这不怪您。是我自己太年轻，缺乏警惕性。”林渊露出一副心有余悸又带着几分感激的表情。
“哎，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杨坤叹了口气，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眼神变得深邃起来，“这次的事情，性质太恶劣了！我已经跟市局的秦支队通过气了，我们档案局，绝不姑息，一定配合警方，一查到底！”
他看着林渊，话锋一转：“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我们科里的工作。张富贵被查，李曼……唉，她也需要配合调查。档案科现在群龙无首，一堆工作都停滞了。尤其是你顶着压力整理出来的那份‘疑点分析报告’，我看过了，写得非常好！逻辑缜密，见解深刻，这说明你不仅有原则，更有能力！”
来了。
林渊的心提了起来。
杨坤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渊，仿佛在授予他无上的荣耀：“小林，危难之际，方显英雄本色。我和局党组商量了一下，一致决定，由你，出任档案科代理科长，全面主持科室工作！希望你不要辜负局里对你的信任，把档案科这个烂摊子，给收拾好！”
他将一份印着红头的文件，轻轻推到林渊面前。
那是一份任命通知。
林渊的目光落在“代理科长”四个字上，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这不是橄榄枝，这是一副更精致的枷锁。
杨坤的算盘，林渊几乎瞬间就想明白了。
第一，安抚与试探。用一个代科长的位置，来安抚他这个“受害者”，看看他会不会感恩戴德，满足于这点蝇头小利，从而闭上嘴巴。
第二，捧杀与监视。把他推到代理科长的位置上，就是把他放在了聚光灯下。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所有人盯着。档案科里，必然还有杨坤的眼线。只要他有任何异动，立刻就会被察觉。
第三，也是最阴狠的一招，甩锅。档案科现在就是一个火药桶，张富贵和李曼留下的烂账不知有多少。让他一个新人去接手，干好了，是杨坤领导有方；干不好，出了任何问题，他这个代理科长，就是第一个背锅的人。到时候，杨坤随时可以把他一脚踢开，再换一个听话的人上来。
好一招一石三鸟！
林渊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拒绝？等于当场撕破脸，以他现在的实力，杨坤有一百种方法让他无声无息地消失。接受？就等于跳进了杨坤为他挖好的坑里。
他看着杨坤那张充满“期待”和“信任”的脸，以及头顶那个【-85】的鲜红数字，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荒谬的笑意。
整个档案局，最大的蛀虫，正语重心长地任命他去“收拾烂摊子”。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黑色幽默。
林渊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激动、惶恐、感激，又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复杂表情，完美地诠释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时的真实反应。
“杨局……这……这怎么行？我太年轻了，资历也不够，我怕……我怕我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辜负了您的信任。”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个普通人的正常反应。
看到他这副模样，杨坤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在他看来，林渊终究只是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有点小聪明，有点小胆色，但在真正的权力和利益面前，还是嫩了点。只要给根骨头，就会乖乖听话。
“年轻人不要妄自菲薄嘛！”杨坤的语气变得更加亲切，像个循循善诱的长辈，“资历是可以慢慢积累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我相信我的眼光，也相信你的潜力。你就放手去干，大胆地干！出了问题，我给你担着！”
他拍着胸脯，说得斩钉截铁。
林渊“挣扎”了许久，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站起身，对着杨坤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杨局的信任和栽培！我……我一定拼尽全力，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他的声音，洪亮而“真诚”。
“好！好样的！”杨坤满意地笑了，亲自起身，拍了拍林渊的肩膀，“这才是我看中的年轻人嘛！去吧，回科里，先熟悉一下工作。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
林渊拿着那份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任命通知，走出了局长办公室。
在他转身关上门的一刹那，脸上那副“感激涕零”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般的冷静。
他知道，从他接下这份任命开始，他就不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正式踏入了这片黑暗的沼泽。他不再是猎物，他要开始学着做一名猎人。
而他的第一个猎场，就是那个烂到了根子里的档案科。
林渊走在走廊里，感受着周围同事投来的复杂目光，有嫉妒，有幸灾乐祸，也有畏惧。他没有理会，径直走向档案科。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但当他看到短信内容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林渊哥，我是小雅。救救我们！】
ps：成为代理科长的林渊，面对孤儿院的求救，和杨坤这个顶头上司的监视，他会如何走出这步凶险万分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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