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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氧气,沉重而粘稠。
林渊站在原地,推门时带进来的那一缕阳光,被厚重的门扉无情地隔绝在外。他感觉自己不是走进了一间办公室,而是踏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每一步都可能被无形的暗流拖拽下去,尸骨无存。
他的视网膜上,那些猩红的负值像烙印一样灼烧着他的神经。
【赵峰,清廉值:-35】
【钱兵,清廉值:-42】
【孙莉,清廉值:-28】
……
一张张看似公事公办的脸庞背后,是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杨坤的毒计,此刻才真正露出它最狰狞的面目。他不是把林渊扔进狼群,他是精心挑选了一群与猎物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饿狼,组成了一个看似冠冕堂皇的狩猎场。
而自己,就是那头被拔光了毛,送到餐桌上的羔羊。
“小林同志,别紧张,来,坐。”王正国浑然不觉,他欣赏的,是那封匿名信里透出的雷霆手段和周密逻辑,以为自己得到了一个天降奇兵。他哪里知道,这个“奇兵”此刻正面临着何等凶险的处境。
林渊的僵硬只持续了不到两秒。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股从脚底板蹿起的寒意强行压回丹田。脸上,他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丝年轻人见到大场面时的局促和紧张,快步走到王正国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谢谢王组长。”他的声音不大,带着一点新人的拘谨。
赵峰,那位督察一室的副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王组-长,这位就是档案局来的联络代表?看着可真年轻啊。”
他的话里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像是在掂量一件货物的分量。
“年轻才有干劲嘛。”王正国摆摆手,目光转向林渊,充满了期待,“小林同志,情况紧急,我们就不绕圈子了。你送来的那份举报材料,信息量巨大,是我们破案的关键。现在,需要你把你所掌握的所有情况,尤其是那些原始档案的细节,跟专案组的同志们详细地介绍一下。”
来了。
林渊的心脏猛地一跳。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那些目光犹如实质,有的带着探究,有的夹着轻蔑,有的藏着警告,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要将他牢牢罩住。
这是第一道考验,也是一个必死的阳谋。
全盘托出?等于把自己的底牌和武器全部展示给敌人看。他们会立刻知道自己掌握了多少,哪些是致命的,哪些是可以辩驳的。接下来,就是针对性的销毁证据、统一口径,甚至……让他林渊永远闭嘴。
有所保留?在王正国这位唯一盟友的眼里,就会变成能力不足、故弄玄虚,甚至会怀疑他举报的动机。一旦失去王正国的信任,他在这间屋子里,连一分钟都活不下去。
林渊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又缓缓松开。随即,他从随身带来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本看起来有些破旧的笔记本,和几张打印出来的、用红笔勾画得乱七八糟的A4纸。
他清了清嗓子,站起身,微微躬着身子,姿态放得极低,活脱脱一个被临时抓来汇报工作、诚惶诚恐的小科员。
“王组长,各位领导,大家好,我叫林渊。”
他的开场白朴实无华,甚至有点笨拙。
“其实……我也没什么太多情况可以介绍的。”林渊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憨厚又为难的笑容,“我就是个管档案的,杨局长交给我一个任务,整理十年旧档。我这人吧,有点笨,但就是死心眼,觉得整理档案不能光摆整齐就完事,总得把来龙去脉给理顺了。所以……我就多看了几眼。”
这番话,让在座的几位“老油条”眼中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原来是个书呆子,一个走了狗屎运的愣头青。
赵峰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然后呢?你看到了什么?”他用一种考校的语气问道。
“然后我就发现,咱们的档案工作……做得是真好!”林渊忽然话锋一转,语气里充满了赞叹,“就拿这次王浩副局长的案子来说,我找到了二十年前金水路地块的那份档案。我跟你们说,那手续,太齐全了!从规划变更申请,到专家论证会纪要,再到最后咱们局杨坤局长亲自签发的选址变更说明,一个流程都不少,逻辑闭环,堪称完美!”
他这番话一出,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钱兵和孙莉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这小子在干什么?上来先把自己的顶头上司杨坤给摘得干干净净?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王正国的眉头也微微皱起,他感觉这和匿名信里那股犀利到极致的风格,完全对不上号。
只有林渊自己知道,他这是在“投石问路”。先扔一块看似无害的石头,看看水面下的鳄鱼,哪一头会先探出头来。
“但是呢,”林渊的语气又是一转,像是遇到了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他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就是有一点,我这个门外汉,实在是想不明白。”
他把那张打印的A4纸举了起来,上面是一个用红笔圈出的公司名字。
“这个叫‘滨海贸易有限公司’的,就是当年拍下那块地的公司。档案显示,它成立不到三个月,就以一个极低的价格拿下了黄金地块,可没过两年就申请注销了,工商档案也找不到了。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这不跟捡钱一样吗?怎么捡完钱就把钱包给扔了呢?”
他这话问得天真,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了问题的核心。
“这可能涉及商业机密,或者公司内部的股权纷争,与我们调查的主线关系不大。”检察院的钱兵立刻开口,试图把话题引开。
“哦哦,原来是这样。”林渊连连点头,一副受教了的表情,“钱检察官说得对,是我外行了。不过……我这人就爱钻牛角尖,我还真就顺着这条线往下查了查。”
他放下手里的纸,目光在会议室里缓缓扫过,最后,像是不经意间,落在了督察一室副主任赵峰的脸上。
“我发现,这家公司虽然注销了,但它在注销前,曾经被市税务局稽查过一次,案由是涉嫌偷漏税款。案子不大,最后好像也不了了之了。但我找到了当时的稽查卷宗归档记录,上面有主办人的签字。”
林渊低下头,眯着眼睛,对着自己那潦草的笔记辨认了半天,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字写得……有点龙飞凤舞啊……让我想想……”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赵峰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
“啊!想起来了!”林渊猛地一抬头,像是终于辨认出了那个名字,他看着赵峰,脸上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喜,“主办人也姓赵,叫赵峰!赵主任,跟您同名同姓!您说巧不巧?”
“轰!”
赵峰的脑子里,像是有一颗炸弹被引爆了。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虽然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那零点几秒的剧变,却被一直开启着【中级明察秋毫】的林渊,和一旁不动声色的王正国,尽收眼底。
【心理活动分析:极度震惊,恐慌,第一反应是‘他怎么会知道’,正在高速思考如何撇清关系。】
林渊的视网膜上,系统的分析冰冷而精准。
“你胡说八道什么!”赵峰的声音陡然拔高,手里的茶杯重重地磕在桌上,茶水溅出,烫得他手背都红了,“二十年前的案子,我怎么可能……”
他说到一半,猛地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也说漏了嘴。他不该有这么大反应的。
林渊立刻露出一副被吓坏了的表情,连连摆手,惶恐地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赵主任您别生气!我……我肯定是看错了!对,一定是看错了!”
他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把那张纸往回塞,嘴里还在给自己找补:“唉,都怪我,眼神不好,工作也不严谨。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我怎么能乱猜呢?再说,您是咱们市纪委的领导,怎么可能去税务局办案子呢,是我糊涂了,我该打嘴!”
他说着,还真就轻轻地拍了自己一下嘴巴。
那样子,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可这番“道歉”,听在众人耳朵里,却比最直接的指控还要诛心。
是啊,你一个纪委的领导,怎么会对二十年前一个税务局的小案子,有这么大的反应呢?
检察院的钱兵脸色也变了,他刚想开口帮腔,却被王正国一道锐利如刀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年轻人,根本不是什么羔羊。
他递上的,不是汇报,而是一份沾着血的投名状!
他没有攻击已经被锁定的王浩,而是将矛头,对准了在座的专案组成员!他用一个看似无心的问题,在这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撕开了一道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口子!
王正国端起自己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他放下杯子,目光从脸色铁青的赵峰脸上扫过,最后落回到林渊身上,那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欣赏和……忌惮。
“小林同志,坐下吧。”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你的工作,做得很细致,很好。”
他顿了顿,仿佛在思考什么,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关于滨海贸易公司的这条线索,很有价值。既然当年的主办人可能叫赵峰,那就再没有比我们这里的赵峰同志,更适合去核实这件事的了。”
他看向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的赵峰,嘴角挂着一丝莫测的笑容。
“赵峰同志,”王正国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你,和林渊同志,组成一个临时行动小组。我现在授权你们,动用纪委的一切资源,立刻去市税务局的档案库,把二十年前那份稽查卷宗的原件,给我找出来!”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明天早上九点之前,我必须在办公桌上,看到它!”
ps:局长亲自下令,将狼和羊关进同一个笼子,赵峰会对林渊下死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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