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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蒸发。
这四个字从陈伯干涩的嘴里说出来,不带一丝感情,却像四块冰坨,砸进了档案科这个小角落里凝滞的空气中。
李卫东在不远处假装整理文件,耳朵却竖得像兔子。听到这句,他手里的文件夹“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引得周围几个同事投来莫名其妙的目光。他连忙捡起来,心脏砰砰狂跳,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衬衫。
完了,连证据都被销毁了。
林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他只是将陈伯那只包浆的搪瓷杯又往前推了推,杯口的热气氤氲,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陈伯,您是说,一份市级会议的正式纪要,就这么平白无故地,在档案局里不见了?”
陈伯端起杯子,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杯壁上“为人民服务”的红字,那红色已经斑驳脱落。他喝了口热水,像是在润滑生锈的记忆齿轮。
“不止。”他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里映出林渊年轻的脸,“和我那本速记一起不见的,还有那天会议的所有签到表、讨论草案,以及……规划院送来的那份原始的土地性质变更申请报告。所有和那次会议有关的纸质文件,一夜之间,干干净净。”
林渊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不是简单的失窃,这是一场精准的外科手术式清除。对方的目标明确,手段干净利落,不留任何痕迹。
“当时没人追查吗?这么大的事,文件管理上的重大疏漏,总得有人负责吧?”
陈伯闻言,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那笑容里满是过来人的沧桑与无奈。
“追查?当然追查了。当时的局长拍着桌子发了火,说要把局里翻个底朝天。结果呢?”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查了三天,最后定性为‘意外遗失’,让我写了份三千字的深刻检讨,扣了半年的奖金,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意外遗失?”林渊重复着这四个字,只觉得无比荒唐。
“是啊,意外。”陈伯叹了口气,“后来没过多久,一份新的会议纪要就出现了,补上了那个‘窟窿’。内容嘛,当然是说经过与会代表们的热烈讨论、科学论证,一致同意将那块‘教育预留地’变更为‘商业开发用地’。手续齐全,公章鲜红,天衣无缝。”
李卫东在远处听得牙根发酸。偷梁换柱!这是赤裸裸的偷梁换柱!
林渊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陈伯,那份补上来的新纪要,是谁经手办理的?”
“这个我记得清楚。”陈伯的眼神闪过一丝锐光,“当时局里刚搞数字化录入,很多老规矩都乱了。那份文件没有走正常的归档流程,是办公室直接送过来存档的。送文件来的,是当时办公室的一个小姑娘,叫……李曼。”
李曼!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这个名字从陈伯口中被证实,林渊的心还是沉了一下。
十五年前,李曼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办公室文员。她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力,去操办如此弥天大谎?她的背后,必然有人。
“那段时间,李曼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陈伯陷入了长久的回忆,办公室里的嘈杂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他努力在记忆的长河里,打捞着那些被岁月冲刷得模糊的碎片。
“异常……”他喃喃自语,“要说异常,倒也谈不上。那姑娘年轻漂亮,嘴又甜,很会来事。当时局里不少人都挺喜欢她的。”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扶了扶老花镜,“不过……有件事,我印象很深。”
“丢文件的那几天,她往我们档案科跑得特别勤。那时候她刚来,对业务不熟,总拿着些鸡毛蒜皮的问题来问东问西。现在想来,她不是来问问题的,是来踩点的。她在观察我们每个人的工作习惯,在找监控的死角,在等一个下手的机会。”
陈伯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李卫东听得毛骨悚然。一个心机如此深沉的女人,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能布下这样的局,简直可怕。
“她得手之后呢?”林渊追问。
“得手之后,她就没怎么来过了。再后来,她就升了,从办公室科员,到副主任科员,再到副主任……一路顺风顺水,快得让人眼红。”陈伯的语气里,没有嫉妒,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局里都传,她上头有人,是城建局的王副局长亲自打的招呼。”
王浩!
线索,在这一刻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王浩让当时还是他情人的李曼,利用职务之便,潜入档案局,用伪造的会议纪要,换掉了那份决定着孤儿院命运的原始文件。从而,将一块板上钉钉的教育用地,神不知鬼不觉地变成了他们嘴里的肥肉。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十五年前。那个时候,周副省长或许早已离开滨海市,对这一切毫不知情。或许,他知道,但却被蒙蔽。又或许……
林渊不敢再想下去。他现在的目标很明确,不是去撼动那片天,而是要先斩断这些在地上为非作歹的爪牙。
“陈伯,”林渊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决胜的关键,就是找到那份被她换掉的、原始的会议纪要。只要找到它,一切谎言都将不攻自破。”
陈伯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给自己又倒了杯水。
“局长,都过去十五年了。那么要命的东西,您觉得李曼会留着吗?怕是早就烧成灰,冲进下水道了。就算她胆子大没销毁,又能藏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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