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并非安宁,而是风暴眼中,那令人窒息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死寂。
平台之上,那温暖的、流淌着古老符文的“琥珀色”光幕依旧笼罩,修复着空间结构的损伤,抚平规则场的涟漪。被封印的“摇篮”节点化为一块巨大、光滑、内部封存着无限黑暗的冰冷晶体,仿佛一块真正的远古琥珀化石,死寂无声。
深渊缺口处,“守望者”的低语沉寂着,那温暖的琥珀色光源仿佛耗尽了力量,光芒略显黯淡,却依旧坚定地守护着缺口,隔绝着内外的联系。
幸存者们瘫坐在平台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深入骨髓的恐惧交织,让他们一时之间无法言语,只能贪婪地呼吸着这短暂却脆弱的安宁空气。
董立杰用独臂支撑着身体,焦黑的左手无力地垂着,他死死盯着那块封印晶体,仿佛生怕它下一秒就会炸裂开来。“操……总算……总算他妈的暂时搞定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高处的刘怡萱缓缓滑坐在地,背靠栏杆,汗水浸透了她的作战服,她不断检查着腕式终端——虽然大部分功能依旧紊乱,但环境读数似乎暂时稳定了下来。“‘摇篮’节点的活性……彻底归零。规则场恢复基准……‘守望者’的封印协议……生效了。我们……我们好像真的……”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那声从地底极深处传来的、叹息般的低沉轰鸣,再次隐约可闻。
嗡……
极其轻微,却让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漏跳了一拍。
平台微微震颤,琥珀色光幕随之荡漾,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王文娟紧紧抱着李文昊冰冷的身躯,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那深渊缺口,声音带着恐惧:“‘守望者’……它刚才说……‘长眠者’……被惊动了?‘基石’在震动?”
“守望者”的低语适时响起,印证了她的恐惧,那意念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疲惫:
[…确认……‘基石’稳定性受扰……]
[…‘长眠者’苏醒度……因强制静滞协议及外部冲突……被动提升至……临界阈值……]
[…警告:此地‘Gamma-7’节点坐标……已通过‘摇篮’终末波动……发送至其主体意志……]
[…‘她’的注视……极有可能……已被引来……或正在……接近途中……]
[…‘契约’根基于此……产生……微弱裂隙……]
“她?!”董立杰猛地抬头,“‘摇篮’的那个……‘主体意志’?它……它要知道我们在这儿了?!而且还在路上?!”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不止……”刘怡萱脸色惨白地补充道,她指着那块巨大的琥珀晶体,“封印……并不绝对完美。‘基石’的震动,影响了‘守望者’维持的‘强制静滞’协议的绝对性。看那里!”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块光滑的琥珀晶体表面,那道之前出现的、细如发丝的裂纹,不知在何时……似乎延长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裂纹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摇篮”那种冰冷死寂的幽暗光泽,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又迅速隐没,仿佛沉睡巨兽无意识的一次心跳,昭示着其内部被封印的恐怖并未彻底消亡,只是在等待。
“这鬼东西……没死透?!”董立杰感觉头皮发麻。
“不是没死透……”刘怡萱声音干涩,“是‘静滞’状态受到了‘基石’波动的干扰,出现了极其微小概率的……‘信息渗透’或‘能量泄漏’可能。就像最坚固的保险库,因为地震而出现了一道分子级别的缝隙,虽然什么实质东西都漏不出来,但……但其‘存在’的信息,可能会通过这缝隙,以某种方式……被外界感知到。”
“而那个外界……就是正在赶来的‘她’?”王文娟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守望者”的低语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无法完全隔绝……此裂隙源于‘基石’扰动……非封印本身缺陷……]
[…需……尽快稳固‘基石’……或……撤离……]
[…但‘她’若临近……任何空间转移……都可能……被其捕捉……]
进退维谷!
刚刚摆脱了眼前的毁灭,却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而火山脚下,还有一头被激怒的、正在循着气味追来的洪荒巨兽!
就在这时,一直被王文娟紧紧抱着的、李文昊那冰冷沉寂的身体,再次出现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他左臂那焦黑死寂、自我封锁的烙印最深处,那陷入了“死锁”状态的“静滞奇点”,在外部“基石”持续传来的、那种古老而原始的震动波穿透下,其最外层的“悖论壁垒”,似乎……再次被共振出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转瞬即逝的缝隙。
就在这缝隙出现的亿万分之一秒内——
一点更加微弱的、之前从未逸散过的、记录了“摇篮”与“守望者”最终冲突最激烈阶段频率的“高熵日志”信息闪光,如同被挤压了亿万年的囚徒终于找到了一丝缝隙,猛地逸散了出来!
这缕信息闪光比之前的更加微弱,性质却更加“尖锐”和“混乱”,它无声无息地融入周围因“基石”震动而微微波动的规则背景辐射中。
这一次,它出现的时机和位置,恰好穿过了那琥珀晶体因内部绝对静滞而对外部特定频率波动产生的、另一个极其罕见的、转瞬即逝的微观透镜效应!
这一点更加混乱尖锐的信息闪光,被无限缩小、扭曲,却精准地投射到了琥珀晶体内部那绝对黑暗的“镜面”上。
仿佛在绝对的黑夜中,用一根淬毒的细针,点了一个看不见的、却带着强烈“挑衅”和“标识”意味的印记。
这个印记,对于被永恒静滞的存在而言,依旧毫无意义。
但是——
对于某个可能正在循着坐标、将“目光”投向此地的、“摇篮”的主体意志“她”而言……
这一个由它自身“终末频率”和敌人“契约频率”在最高烈度冲突下混合而成的、来自某个已静滞“终端”的、最后的、带着尖锐混乱特征的“高熵日志回响”……
是否会像一剂强烈的兴奋剂,一个清晰无比的烽火信号,让她能更精准、更迅速地……锁定这里?
甚至,从中感受到一些……不同于之前接收到的“警报”的、更加“生动”和“诱人”的……信息?
仿佛为了回应这个可怕的猜测——
嗡……!
整个平台,再次清晰地震动了一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
地底深处,那“长眠者”的叹息般轰鸣,似乎更近了一些,带着一种被打扰了深层沉眠的、模糊的……不悦?
琥珀晶体上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长了整整一毫米!那一闪而逝的幽暗光泽,再次浮现,持续的时间比上次多了零点零一秒!
“守望者”的低语瞬间变得急促而尖锐,充满了警示:
[…警报!‘裂隙’扩大!]
[…‘长眠者’扰动加剧!]
[…检测到……异常高熵信息……从静滞节点……逸散……]
[…该信息特征……极可能……强化‘她’的……定位与……兴趣……]
[…最高优先级警告!……必须立刻……采取行动!]
“操!昊哥他……他又……”董立杰看向李文昊的身体,那具冰冷的躯体仿佛成了一个无法控制的、不断散发着危险信号的信标。
王文娟抱紧李文昊,泪水无声流淌,她不明白为什么昊哥已经“死”了,却还在无形中影响着这一切,将更大的危险引来。
刘怡萱挣扎着站起来,大脑飞速运转:“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守望者’!既然‘基石’震动是根源,有没有办法稳定它?或者……我们能不能利用这个‘裂隙’?既然‘她’可能被引来,我们能不能……能不能反向利用这个通道,做点什么?比如……误导?或者发送求救信号?”
“守望者”的低语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急速计算着这种疯狂的可能性。
[…‘基石’稳定……需连接其更深层‘锚点’……非当前权限可达……]
[…利用裂隙……风险极高……极可能……提前引爆节点……或……直接引来‘她’的……即时关注……]
[…但……确存在理论可能……向‘契约’网络其他节点……发送……加密的……遇险坐标及……状态日志……]
[…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三……且需……‘载体’……]
它的意念,最后落在了李文昊那具冰冷的身体上。
[…该已失效载体内部……‘悖论壁垒’与‘静滞奇点’……因其特殊性质……或可……作为……极其脆弱且危险的……临时信号放大器及……发射导管……]
[…但过程……将对其结构造成……不可逆的……彻底摧毁……且……大概率引发……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
要么,坐等“她”的到来和“长眠者”可能进一步苏醒导致的彻底毁灭。
要么,赌上百分之三不到的概率,冒着提前引爆一切的风险,尝试将希望寄托于那虚无缥缈的“契约”网络其他节点,而代价,很可能是让李文昊的尸体都无法保全。
绝望的选择,再次摆在了幸存者面前。
而此刻,在地底那无法想象的极深处,那古老的“长眠者”翻身的动静,似乎更清晰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万古的沉睡中,缓缓地、不耐烦地……
睁开了一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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