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悦耳尖“腾”地漫上红晕,手里的文件差点掉在地上。没等她反应,华庆军已转身推来自行车——镀铬车把映着晚霞,亮得像两团小火焰。胡悦心里怦怦跳:跟着未婚男同志回家,这要是被社员看见,又该说闲话了。她含羞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不吭声。
华庆军看出她的顾虑,嘴角憋得发紧,凑近两步小声说:“是华云让我来的,我就是个‘引路的’,绝不多嘴!”
“噗嗤!”胡悦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这兄妹俩,为了撮合还挺费心思。
青石板路上,华庆军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高大的身影挡了不少夕阳。胡悦跟在旁边,看着路面被夕阳照得像镜面,反射的光落在自己衣角,暖融融的。路过飘着艾草香的门楼时,纳鞋底的婆姨们突然停了手里的活,眼睛直勾勾地瞅着他俩。“这不是华家小子吗?带媳妇回门呐!”张婶嗓门最大,引得其他人跟着起哄,“这姑娘比年画里的七仙女还俊!”胡悦听得脸更红了,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来,上车!”华庆军突然停下,耳根红得能滴出血。他先跨上自行车,猛蹬两脚稳住车身,后座轻轻往下一沉——胡悦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手轻轻攥住他的衣角。车铃铛“叮铃铃” 响起来,比两人的笑声还欢。
拐进一条小巷,尽头是个独门独户的宅院,还没进门就听见厨房里 “咚咚咣咣”的剁菜声,混着华云爽朗的笑声,还有个妇人的嗓门:“云丫头,少放辣!”
“妈!少搁点辣子,上海姑娘吃不惯!”华庆军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厨房门“吱呀”一开,华云扎着羊角辫蹦出来,沾满面粉的手往牛仔裤上一抹,就跑过来牵胡悦的手:“胡悦姐!你可算来了!”胡悦乐呵呵地回握,两人叽叽喳喳的,活像两只刚归巢的小麻雀。
透过厨房窗棂,胡悦看见个穿着蓝布衫的妇人——正是华庆军的母亲。她正往案板上的饺子捏褶子,红油拌的馅料香飘满院,原本捏的月牙形饺子,瞧见胡悦后,悄悄改成了元宝形。胡悦赶紧拉着华云凑过去:“伯母,我来搭把手吧!”
华母转过身,脸上的肉嘟嘟的,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声音软乎乎的:“姑娘别沾手,油星子溅身上不好洗!你们去堂屋嗑瓜子,饭马上好!”胡悦还想往里钻,华庆军突然伸胳膊挡住:“你跟华云去玩,我来帮妈!”说着就从墙上扯下蓝布围裙,往身上系的时候,带子还缠错了方向。
胡悦听见他喊“妈”,脸 “腾”地红到了耳根。这一幕正好被华云瞧见,她偷偷瞄了眼华庆军,又撞见他跟胡悦对视的眼神,忍不住抿嘴偷笑,拽着胡悦往堂屋走:“姐,咱不理他,我给你拿我哥藏的奶糖!”
堂屋里摆着个旧沙发,华云从抽屉里摸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水果硬糖。两人坐在沙发上,边嗑瓜子边唠家常,华云一会儿说 “我哥昨天帮五保户挑水,摔了个屁股墩”,一会儿又讲 “公社放映队下周放《红色娘子军》”,胡悦听得乐不可支,之前在公社的陌生感一扫而空。
厨房里,华母剁着肉馅,突然问:“那姑娘对你有意思不?”
华庆军正帮着剥大葱,白了他妈一眼:“妈!八字还没一撇呢!”
“你少跟我装蒜!”华母放下菜刀,脸一下子板起来,“谈恋爱可以,可不能耍人家姑娘!你看胡悦多好,知书达理还能吃苦,要是让她受了委屈,我饶不了你!想当年我瞎了眼……”
“得得得!我替我爸给您赔不是!”华庆军赶紧举着大葱,弯腰作揖,“您老人家赶紧包饺子,再唠下去,胡悦姐该饿了!”
华母被逗笑了,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你这臭小子!还学会拿话堵我了?我还没让你三鞠躬呢,你就想把我‘送走’?”厨房里的笑声传出来,堂屋的华云和胡悦对视一眼,也跟着笑了——窗外的夕阳正好落在红油饺子上,把元宝形的饺子映得通红,像一个个小小的红灯笼。
厨房里突然传来“啪”的一声,紧接着是华庆军狼嚎般的痛叫:“妈!别打了!大葱都要掉了!”客厅里的胡悦好奇地瞥向窗户,刚要探头,华云就笑着按住她的肩膀:“甭看了!准是我妈在说我哥‘娶了婆娘忘了娘’!”
“娶了婆娘?你哥啥时候娶媳妇了?”胡悦没听出这是玩笑,着急地追问。华云愣了一下,随即凑到她耳边,故意拖长语调:“傻嫂子!我说的是你啊!”
“你胡说什么!”胡悦羞得满脸通红,伸手就去挠华云的痒,华云笑着往旁边躲,故意朝厨房喊:“哥!嫂子欺负我!”
“谁是你嫂子!”胡悦追着要打,华云却突然竖起耳朵:“你听!”两人停下打闹,果然听见厨房飘来华母半真半假的数落:“当年你爹相看我时,也跟你一样憨,抱着本语录本念了半宿,差点把我念睡着!”
“我爹这方法好!显得有文化!”华庆军的声音传出来,带着点不服气。
“好个屁!”华母的声音拔高,紧接着又是“哎呀!痛!”的告饶声——华庆军举着半截大葱,影子被油灯投在窗纸上,一会儿歪向左,一会儿歪向右,活像皮影戏里的滑稽角儿。两个姑娘捂着嘴偷笑,眼泪都快出来了。
突然,“叮叮当” 的声响从院子里传来——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水桶上,像个调皮的孩子在敲鼓。华母猛地从厨房窜出来,看着晾衣绳上还没干的衬衫,急得直跺脚:“坏了!忘了收衣裳!”华云赶紧跟着跑出来,胡悦也起身帮忙,三人手忙脚乱地往下扯衣裳,水珠顺着的确良布料往下滴,溅在青砖地上,却笑得比谁都欢。
厨房窗后的华庆军望着这一幕,眼神渐渐软下来——月光刚冒头,把娘仨的影子拉得很长,湿漉漉的衣裳在风里晃,像一串串彩色的灯笼。这时,推着自行车回来的华父也看呆了:他刚推车进院,就撞见胡悦和华云陪着老伴收衣裳,年轻姑娘的笑声银铃似的,惊醒了廊下蜷着的老猫。老爷子把自行车停稳,提着牛皮包站在门口愣神,心里琢磨:这光景,比开劳模表彰会还让人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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