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叶子落在门槛边。
沈知意弯腰捡起,没看,攥在手里。她推开祖屋木门,脚步直接往村口走。东棚的铁皮门半开着,小林已经在里面调试设备。桌上摆着感应装置原型机,烧水壶连着显示屏,数据线缠在竹凳腿上。裴砚站在角落,手里拿着温控记录本,抬头看了她一眼。
“准备好了。”他说。
沈知意点头,从布包里取出密封罐。打开后,几片带波浪纹的茶叶躺在棉纸上。这是昨夜写完《情绪感知冲泡法·初构》后炒的茶,每一片都显出了呼吸曲线般的纹路。她亲自监制,火候控制到最后一秒,确保活性完整。
“第一轮用这个。”她把茶叶放进茶则。
小林启动红外模块,模拟平稳呼吸。系统识别后,自动设定水温为85c,注水速度调慢。茶汤出杯时,香气缓缓散开,是熟悉的桂花甜底,夹着一点青叶的清气。显示屏上,心率曲线轻微下压,持续三秒。
“有反应。”小林低声说。
第二轮模拟急促呼吸,水温升至90c,匀速注水。茶香更浓了一瞬,随即稳定。饮用者反馈:“心里好像松了一下。”
第三轮是间歇式呼吸,系统响应为80c分段注水。茶汤颜色浅,但回甘明显。数据屏显示情绪波动值下降。
沈知意松了口气。裴砚合上记录本,眉头稍微舒展。
“再来一次。”她说,“换那批加了纳米滤芯的样品。”
小林换了滤网组件。新的滤芯是陶瓷外壳,内部嵌了纳米导热层,能更快传递温度变化。理论上,它能让水温响应更精准。
第一泡开始。呼吸模拟平稳,系统输出85c慢注。茶汤初成时气味正常,但三分钟后,香味突然断掉。有人凑近闻了闻:“不对劲。”
茶汤颜色变深,表面浮着一层薄油光。入口后,舌根发涩,喉部有金属感。
“像铁锈。”试饮的人皱眉,“这不像茶。”
沈知意立刻站起身:“停。”
她叫停所有流程,封存剩余茶样。小林拔掉电源,脸色发白。裴砚拿起空杯,对着光看残留液滴。
“问题不在程序。”他说。
沈知意回到操作台,取出那几片带波浪纹的茶叶,和失败茶汤里的叶底对比。她发现,经过纳米滤芯冲泡的茶叶,纹路扭曲变形,像是被什么干扰过。原本流畅的波浪线断裂、打结,边缘发黑。
“不是温度问题。”她低声说,“是材料。”
下午,云层压下来,东棚里光线变暗。小林坐在桌前,盯着电路图一动不动。笔帽被他抠下来又装上,反复几次。裴砚从袖中取出药包,放在桌上。
“我这药,讲究配伍禁忌。”他说,“黄连不能与人参同煎,不是它们不好,是性不合。”
沈知意看着手稿最后那句:“以古法为根,借新技生枝。”墨迹还新。
“我们的茶也不是不能用科技。”她说,“只是现在这个‘它’,和‘我们’还不相认。”
小林抬起头:“我以为精度够了……传感器误差在百分之二以内,水温控制也很稳。”
“问题不在控制。”沈知意翻开试验记录,“你看这几组数据,前两轮都正常。第三轮用了纳米滤芯,才出问题。”
裴砚接过记录本,翻到材料清单页。“这个滤芯,用了离子涂层?”
“为了提升导热效率。”小林答。
“多酚遇金属离子会氧化。”裴砚说,“桂语茶的香气来自活性多酚,一旦破坏,风味就崩了。”
沈知意点头:“不只是味道。那种缓愁的作用也没了。甚至让人更烦躁。”
屋里安静下来。
小林低头看图纸,手指划过滤芯结构部分。他原本以为科技能提升体验,结果反而毁了茶的本质。他投入最多时间在这块,现在却成了问题源头。
“前期是不是太急了?”他声音低。
“方向没错。”沈知意说,“错的是路径。”
她提议拆解整个流程,从原料开始排查。他们重新做对照试验:同一批茶叶,一组用普通滤网,一组用纳米滤芯,其他条件完全一致。
结果很快出来——只有接触纳米滤芯的茶样出现异味和纹路畸变。进一步检测发现,滤芯在高温水中释放微量锌离子,与茶叶中的儿茶素结合,生成不溶性复合物,不仅影响口感,还降低了情绪缓释效果。
“不是技术不行。”沈知意写下结论,“是现阶段的材料,和我们的茶不兼容。”
天快黑时,雨落下来。雨点斜打在窗户上,留下一道道水痕。三人围在桌前,灯照着摊开的笔记和图纸。
“接下来怎么办?”小林问。
沈知意执笔,在纸上写:“科技非敌,亦非主。若不能共息,宁可暂别。”
她合上本子:“暂停融合试验三天。所有人休息,我也需要重新想清楚。”
裴砚看着她:“基础款呢?”
“继续优化。”她说,“手工炒制不能停。包装接口保留,但科技配件先撤下来。”
小林握紧笔:“我可以改材料。不用金属基的,试试全陶瓷传感。”
“可以。”她说,“但下次必须先做小样测试,不许直接进整泡流程。”
裴砚点头:“我会查些古籍,看看有没有类似炮制禁忌的记载,供你参考。”
“好。”
沈知意站起身,走到窗边。雨幕中,桂花树影模糊不清。她手里还捏着那片失败的茶叶,纹路已经发褐,像干涸的河床。
她没有回头。
“今天的事,我不瞒村里人。”她说,“陈婶要是来问,你就实说。试验出了问题,茶坏了,人没事。”
小林应了一声。
裴砚收拾记录本,把药包塞回袖中。他临走前看了沈知意背影一眼,没说话,推门出去。雨声吞没了脚步。
小林收起图纸,把原型机装进木箱。他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空荡的东棚。桌上还留着那只盛过失败茶汤的杯子,杯底一圈深色痕迹,像锈。
沈知意没动。
她听见门关上,雨还在下。她转身,吹熄灯。黑暗里,只有窗缝透进一点远处的光。
她走回祖屋,点亮油灯。阿斑蹲在案边,尾巴扫了扫纸角。她拿出新纸,提笔写字。
墨迹干透时,一行字留在纸上:“试验有失,初心不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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