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而后背传来的剧痛又如同被冰锥反复凿击。程安背着孩子，在迷宫般的冰裂谷深处蹒跚前行，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腔内火烧火燎的伤痛。龙髓灵液的效果正在缓慢发挥，修复着最致命的损伤，但流失的鲜血和近乎枯竭的元气，并非短时间内能够弥补。
孩子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背上，那份属于力量的质感更加清晰了。小家伙很安静，没有睡着，也没有闹，只是将小脸贴在程安被鲜血和汗水浸透的后颈上，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痒意。那双暗蓝金色的眸子，警惕地打量着两侧高耸的、仿佛随时会合拢挤压下来的冰峡峭壁。
程安能感觉到，背上那小小的身体里，力量的潮汐并未平息，只是暂时退却。那暗蓝金光晕中的猩红与紫金，如同潜伏在深海下的暗流，随时可能因为外界的刺激而再次掀起滔天巨浪。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足够隐蔽、足够安全的地方，让自己恢复一些实力，也让孩子体内那混乱的力量进一步稳定。
冰裂谷深处，光线愈发昏暗。头顶只有一线灰白色的天空，被犬牙交错的冰棱切割得支离破碎。风声在这里变得呜咽而诡异，在千沟万壑的冰壁间碰撞、回响，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空气中弥漫着万年玄冰特有的、带着死寂意味的寒意，以及一种……更加古老的、仿佛源自冰川运动本身的生命气息。
程安强忍着眩晕，依靠着猎手对危险的直觉，选择了一条能量流动相对平缓、冰壁结构看起来也最为坚实的岔路。他需要避开那些能量紊乱、可能隐藏着未知危险或者容易引发孩子力量失控的区域。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处由冰川移动撕裂形成的、向内凹陷的冰洞。洞口被几块巨大的、崩塌下来的冰岩半掩着，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洞内黑黢黢的，感受不到任何活物的气息，只有一股更加凝练的寒气从中渗出。
就是这里了。
程安仔细检查了洞口周围，确认没有近期生物活动的痕迹，也没有那些冰骸飞行者留下的特殊标记。他侧着身，小心翼翼地挤进缝隙，将孩子解下，护在身前。
冰洞内部比想象中要深，也更加宽敞。入口狭窄，但进去数丈后，空间豁然开朗，形成一个约莫数丈方圆的天然冰室。冰室顶部有几道细微的裂隙，透下几缕微弱的、经过冰层折射后呈现出幽蓝色的天光，勉强照亮了内部。地面相对平整，积着一层薄薄的、干燥的冰尘。
最让程安心动的是，在冰室的最内侧，有一眼几乎冻结的、只有碗口大小的地下泉眼，泉眼边缘凝结着乳白色的冰垢，散发出极其微弱的灵气波动。虽然远不如龙髓灵液，但对于恢复伤势和补充水分，已是雪中送炭。
他将孩子安置在泉眼旁一块相对光滑的冰台上，自己则瘫坐在旁边，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大口喘息着，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在脚下凝结成暗红色的冰壳。
他先警惕地检查了冰室的每一个角落，确认绝对安全后，才取出水囊，小心地收集着泉眼中那几乎要凝固的泉水，又拿出最后一点肉干，艰难地咀嚼起来。
孩子坐在冰台上，晃荡着两条小腿，好奇地看着程安的动作。他心口的光晕缓慢旋转，色泽依旧驳杂，但那种躁动不安的感觉似乎平复了许多。他伸出小手，接过程安递过来的、用体温稍稍融化了的泉水，小口小口地喝着，暗蓝金色的眸子在幽暗的光线下，像是两颗沉静的宝石。
喂完孩子，程安才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左臂的伤口最深，几乎见骨，之前只是草草包扎，此刻解开，皮肉外翻，已经有些发白肿胀。他咬着牙，用冰冷的泉水清洗伤口，刺骨的寒意让他浑身一颤，却也暂时麻痹了部分痛感。然后，他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衬布料，重新仔细包扎。
后背的伤势他无法自行处理，只能感觉到一片血肉模糊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区域。他尝试着运转体内那微乎其微的罡气，引导着龙髓灵液的药力向背部汇聚，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钝刀子割肉。
整个过程中，孩子就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看着这个男人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看着他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看着他颤抖却稳定的手，一遍遍清洗、包扎着那些可怖的伤口。
当程安终于处理好手臂的伤口，疲惫地靠在冰壁上闭目调息时，孩子从冰台上滑了下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身边。
程安立刻警觉地睁开眼。
孩子没有做什么，只是伸出小手，轻轻地放在了他那包扎好的左臂伤口上方。
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平和的暗蓝金色能量，如同温凉的流水，从孩子掌心渗出，缓缓注入程安的伤口。
程安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想要抗拒，却感觉到那能量并非破坏，而是蕴含着一种奇异的生机与安抚之力。伤口处那火辣辣的疼痛，在这股能量的浸润下，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轻，肿胀也开始缓缓消退！甚至连背后那难以触及的剧痛，都似乎缓和了一丝！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无意识的爆发，而是孩子有意识的、主动的行为！
他在用他那新生的、尚未完全掌控的力量，为他疗伤！
程安震惊地看着孩子，心中翻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暗蓝金色的眸子里，依旧没有什么温情，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对“自己所有物”受损的不悦，以及一种尝试进行“修复”的专注。
或许，在他那初萌的、混杂着龙皇威严与毁灭煞印的意识里，程安这个一直守护他、为他流血、带给他食物和水的存在，已经被划归到了需要“维护”的范畴。
这是一种基于生存利益计算的“依赖”，还是一种更复杂情感的萌芽？
程安不知道。但他知道，这细微的变化，或许比孩子毁天灭地的力量，更加珍贵。
他放松下来，任由那温和的能量流淌过自己的伤口，滋养着受损的经脉。
冰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宁静，只有泉水偶尔滴落的叮咚声，以及两人微弱的呼吸声。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程安感觉伤势好转，精神稍懈之时，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那顶破损冠冕，以及那半截冰晶断剑，毫无征兆地同时震动了一下！
冠冕空洞处的幽光与断剑截面的黑色流彩，再次浮现，并且比之前更加清晰！
孩子似乎也感应到了，他收回手，转头看向那两件物品，小小的眉头蹙起，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紧接着，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刺骨寒意的哨音，如同钻入骨髓的冰虫，飘飘忽忽地，从冰洞之外，那错综复杂的冰裂谷深处，传了进来！
不是之前那种大范围、带有驱策意味的哨音，而是更加精准、更加隐蔽，带着明确搜寻意图的音波！
冰骸哨行者！他们竟然这么快就追踪到了这里？！而且，听这哨音的方位和特性，他们似乎已经锁定了这个冰洞的大致区域，正在如同梳子般，细致地排查每一条可能的藏身缝隙！
程安瞬间弹起，所有疲惫和伤痛被强烈的危机感压了下去！他一把将孩子拉到身后，目光锐利如鹰，死死盯住那被冰岩半掩的洞口。
孩子也绷紧了身体，心口那刚刚平复些许的光晕再次加速旋转，驳杂的光芒开始不安地闪烁。他看着洞口的方向，那双暗蓝金色的眸子里，刚刚浮现的一丝微弱波动被冰冷的警惕所取代。
无形的狩猎，已然开始。
而他们，是这冰峡迷宫中，被驱逐的猎物。
程安握紧了腰刀，又看了一眼那仍在微微震动、散发出不安气息的冠冕与断剑。
这两件死物，似乎对那哨音，或者说对哨音的源头，有着某种特殊的感应。
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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