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约检阅左军完毕，宫廷车队即刻驶离崤山大营，一路向右军浠水大营驰来。
尚未抵达浠水辕门，远远便见旌旗猎猎、甲士列阵，玄色铠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光，整支队伍肃立如林，庄严威武的气息扑面而来，右军军威展露无遗。
右军郎将阴槐勒马立于队伍最前列，一身戎装，身姿挺拔，目光锐利如鹰。
待车队行至近前，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洪亮：“臣阴槐，率右军将士，恭迎君上！”
马车帘幕被轻轻撩开，阴简探出头来，她望着营前的阵仗，又看向跪迎的阴槐，眼中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隔着车窗频频挥手，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姬约在侍从的搀扶下下车，抬手示意阴槐起身，随他一同步入军营。
经过随行马车时，阴简悄悄抬眼，与阴槐交换了一个眼神 。 不过是一瞬间，两人便微微颔首，无需多言，心领神会。
待到右军检阅完毕，众人移步至中军大帐。
帐内烛火通明，案上摊着中山地形图，阴槐上前一步，躬身向姬约汇报军务。
“阴将军治军有方，” 姬约看着案上记录的右军训练成果，满意地笑道，“我中山右军将士，果真是堪当大任的铁军！称得上是威武之师、常胜之师！”
阴槐却并未顺着话头谢恩，反而语气凝重地摇头：“谢君上赞誉，只是臣斗胆直言，我右军尚算不上‘铁军’。”
姬约脸上的笑意一收，疑惑地追问：“何故此说？”
阴槐道：“容臣单独向君上禀明！”
姬约轻轻颔首。
阴槐随即屏退军帐内随从，缓缓道：“君上方才阅兵，不知是否察觉到，我军兵种构成的缺陷？”
阴槐指着地形图上的驻军标记，缓缓道，“我军主力多为步兵，车兵与骑兵力量极为薄弱。当下诸侯争霸，衡量强国的标准便是战车数量 ——‘万乘之国’方为大国，如秦、齐、楚、魏、赵、燕、韩皆是如此。
战车与马匹的多寡，直接决定了一国的国际地位与话语权，而这，正是我中山的薄弱与不足。”
姬约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本君何尝不知？可中山国力弱小，万乘？那是痴人说梦，遥不可及。”
“那五千乘呢？” 阴槐追问，眼中闪过一丝急切，“譬如宋国，虽非顶级大国，却也有战车五千乘，周边诸侯不可轻觑。若我中山也能凑出数千乘来......”
姬约沉默片刻，仍是摇头：“中山夹在赵、燕之间，与宋国的处境截然不同。宋国周边尚有陈、蔡、卫、邾等小国，五千乘足以压制此等，彰显威仪......可我中山，即便硬凑出数千乘，在赵燕万乘大国面前，又能耍什么威风？”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中山战事，多为防守。敌军攻来，我军固守城池、滚石檑木，弓矢抵御，要那么多骑兵和战车做什么？更何况，供养骑兵与战车部队，耗费粮草钱财，数目甚巨，中山难以承受啊。”
阴槐却不肯放弃，继续进言：“君上可还记得，当年先君桓公在位时，赵国攻打原阳城的战况了？
我军拼死守城，赵军久攻不下，力竭撤退时，我军只能静观赵军从容退去，等其休整完毕，又卷土重来，我军始终战略被动 ......
他向前一步，声音铿锵：“若我中山拥有一支精锐铁骑，待赵军力竭撤退时，我军便可快速追击，重创其残部，彻底断了赵军卷土重来的可能！
还有昔年，燕军来犯邺城，我军早获情报，却也只能以加固城防作为对应。若有铁骑，便可在燕国行军驻扎时发动突袭，我军战术即可灵活多变，何至于一直困守城池，被动防御？”
姬约被说得心动了，却仍有顾虑：“本君有些担心，一旦中山扩充军备、增强实力，会不会引来赵燕忌惮？若是因此对中山发难，岂不是让我中山陷入更多战乱，和平更难维系？”
“君上！” 阴槐跪下，言辞恳切，“唯有强弓在手，豺狼方不敢近！铁骑非为启衅，实为止战！”
建立一支强大的铁骑，就具备了远途攻击和快速突袭的机动能力，这就是一种威慑力，唯有如此，才能让赵燕忌惮，不敢轻易来犯，这才是保中山安宁的根本啊！
姬约伸手将其扶起，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奈地摇头：
“就算本君想要如此，形势也不允许啊。可知赵燕两国的联合协议，对我中山实施军事物资禁运，去哪里买这么多马？怎么运进来？这种情形如何组建铁骑？”
“末将听闻，北方草原胡人骏马甚多，且价钱不贵，只是......难以转运.....”阴槐无奈摇头。
姬约垂首叹气：“可不是嘛！”
就在这时，帐帘被轻轻挑起，阴简端着一盏热茶走进来，巧笑嫣然，目光扫过阴槐，“方才军前不便，未尽礼仪，叔叔勿怪......”
她奉茶献上，又道，“此刻帐内清净，容侄女敬叔叔一盏茶，全了礼数可好？”
阴槐笑而接过，谢礼。
阴简又问：“君上与叔叔聊得什么啊，又是马呀，胡人的.....，”
阴槐放下茶盏，将中山想购胡人马匹、却困于赵燕禁运的困境简要道出。
阴简故作沉思，忽又说道：“君上，关于赵燕禁运，臣妾倒有个想法.......？”
姬约抬头好奇问：“哦？爱姬有什么想法？”
阴简缓缓道：“走私呢？”
姬约想了想，摇摇头：“数量如此之大，如何能办的到保密？中山官方走私进购马匹，一旦泄露，势必得罪赵燕两国”
阴简道：“若以民间商贾身份来操办购买，不就脱了中山国官方关系？”
姬约笑着摇头说：“哪个民间商贾能买几千匹战马？一旦被抓，说这理由谁信？”
阴槐提醒道：“少量多次呢？比如，分三年期，购入五千匹，一次转运两三百匹，就算偶尔一次被抓，既不会造成太大损失，也容易解释得过去。”
姬约闻言顿住，想了一会儿，似乎来了兴趣，接着又问：“那如何打通赵燕边境的地方官府、缉私衙门，边境军队呢？还有，是选赵路合适，还是燕路更好呢？”
阴槐道：“驻守赵国边境是公子赵范，王室成员，长期驻扎，驻守燕境的只是普通地方官员，每任也就是做个三五年就调任了，君上倾向于走何路？”
姬约道：“呃，这还用说吗？那......，如何打通燕境地方官员？”
阴简说：“利用民间人士的人脉关系呢？”
姬约急问：“谁能有这个本事？”
阴简指尖轻点案几：“家父在燕国旧交颇多，或可一试……”
阴槐顺势接道：“家兄阴行虽无官身，却善经营，燕国门路通达。且家兄为至亲国戚，断无泄密之虞。君上不妨召来一问？”
姬约看了看阴槐，又看了看阴简，脑子里浮现出阴行的面貌来。他凝思之后，轻轻点头，心中暗道：
为了中山国，这得靠上你们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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