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这天的风突然软了，像裹着层棉花，吹在脸上不再割人。杂货店后院的冻土开始松动，几株蒲公英顶破冰层，冒出嫩黄的芽，念安蹲在旁边，用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扒开周围的碎冰，嘴里念叨着：“快长快长，长出小伞来，我带你去长安看郡主。”
刘明正坐在门槛上修理锄头，锄刃被去年的冻土崩出个小豁口，他用锉刀一点点磨着，火星子落在地上的融雪里，“滋啦”一声化成白烟。墙角堆着的柴火还剩小半垛，最底下的几根已经发了霉，长出层淡淡的绿毛，像给木头披了件薄纱。
“刘大哥，柴火堆里有动静！”苏婉儿抱着刚晒好的棉被出来，棉被上的阳光味混着霉味飘过来，“刚才听见‘窸窣’响，像有东西在刨土，该不会是老鼠吧？”
刘明放下锄头，扒开柴火堆，最底下的冻土果然被刨出个洞，洞口沾着些褐色的绒毛，像某种动物的皮毛，却比野兔毛更粗硬，还带着点腥气。他伸手往洞里探了探，指尖触到个滑溜溜的东西，吓得赶紧缩回手——洞里竟爬出条筷子长的虫子，浑身裹着黏液，头部有对透明的复眼，正往蒲公英的嫩芽爬去。
“是‘醒蛰虫’！”守盒灵的声音带着急促，“太爷爷的日记里写过，这是影阁用影核碎片的邪气喂大的虫，专吃刚发芽的草木，能把春天的生气吸进土里，让庄稼长不出来！”
念安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手里的小铲子掉在地上：“小精灵说，这虫子是被惊雷叫醒的！刚才天边响的雷，不是普通的雷，里面有影阁的邪气，专门催醒藏在土里的邪虫！”
铜镜里的长安果然闪过道紫雷，雷响过后，郡主站在菜园里，手里捏着条和洞里一模一样的醒蛰虫，虫身被她捏出白色的汁液，滴在地上，刚冒芽的青菜顿时蔫了下去。几个侍卫正在翻土，每翻开一块冻土，都能找出十几条醒蛰虫，菜地很快就爬满了蠕动的虫子，像片褐色的潮水。
“他们的菜园也被祸祸了！”苏婉儿赶紧从屋里拿出瓶艾草油，往洞口泼了些，油液渗进土里，洞里传来“滋滋”的声响，像在煎东西，“郡主说，影阁的人在惊蛰前埋了好多虫卵，就等立春的雷把它们叫醒，让长安和咱们镇的庄稼都绝收！”
铜铃铛“叮铃”响时，周小满挎着个竹篮跑进来，篮子里装着些切碎的洋葱和大蒜，辛辣的气味呛得人打喷嚏。“刘大哥，爷爷让我送这个来，”她捏着鼻子把篮子递过来，“这两样的汁能杀醒蛰虫，临安的菜农都用这法子，比农药管用还不伤地！”
洋葱大蒜汁刚洒在柴火堆周围，醒蛰虫就像被烫到般往洞里缩，虫身接触到汁液的地方迅速溃烂，化成一滩褐色的水。刘明趁机往洞里倒了半瓶艾草油，洞里传出更剧烈的声响，很快就没了动静，只冒出股黑烟，被风一吹散了。
王大爷扛着犁耙路过，看见这情景，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这狗娘养的影阁，连地里的苗都不放过！”他把犁耙往地上一顿，“俺刚去田里看了，好几块地的麦苗都被虫啃了，俺这就回家拿洋葱去，非把这些孽障斩草除根不可！”
天边又滚过一声雷，这次是正常的春雷，带着湿润的水汽。雷声过后，冻土下传来“咔嚓”的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解冻。念安突然指着蒲公英的嫩芽，嫩芽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叶片舒展着，很快就抽出了花茎，顶上的花苞鼓鼓的，眼看就要绽开。
“是土地的生气回来了！”苏婉儿惊喜地拍手，“醒蛰虫被杀死后，被吸走的生气又跑出来了！”
刘明扒开旁边的冻土，土里的虫卵果然都变成了空壳，壳上沾着洋葱汁的痕迹，像被消化过一样。“这虫子怕辛辣味和艾草气，”他把剩下的洋葱大蒜汁分给赶来的村民，“大家赶紧去田里撒，晚了麦苗就救不回来了！”
铜镜里的长安，郡主也在组织百姓撒洋葱大蒜汁，菜地里的醒蛰虫很快就被清理干净，蔫下去的青菜重新挺直了腰，叶片上还挂着水珠，像刚洗过澡。几个影阁成员想往菜地里扔新的虫卵，被侍卫们追得钻进了树林，很快就被树林里的鸟雀围啄——那些鸟雀的羽毛上沾着艾草汁，显然是郡主提前准备的。
“他们跑了！”念安指着镜面，蒲公英的花苞突然“噗”地绽开，嫩黄的花瓣在春风里轻轻晃，“小精灵说，花一开，邪虫就不敢来了，春天会保护我们的！”
傍晚的风带着泥土的腥气，吹得院墙上的枯草沙沙响。村民们陆续来报，说田里的醒蛰虫都被杀死了，麦苗重新变绿，连冻土都化得更快了，脚踩在地里能陷下去半寸。王大爷拎着壶米酒来道谢，壶盖一打开，酒香混着泥土味飘满院子。
“还是你们守界人有办法，”王大爷给刘明倒了碗酒，“这春天啊，就得有生气，虫子也好，影阁也好，都挡不住万物要长的劲儿！”
苏婉儿把晒干的艾草捆成束，挂在屋檐下，绿色的草叶在夕阳里泛着光。“太爷爷说，立春的雷分两种，”她轻声说，“一种是催邪的，一种是唤生的，就看咱们能不能守住地里的生气。”
念安躺在蒲公英旁边的草地上，嘴里叼着根草茎，看着天上的流云。流云飘过的时候，像给太阳盖了层薄被，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小精灵说，土里还有好多好东西在醒呢，”他突然坐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有蚯蚓，有蚂蚁，还有会发光的小种子，它们都会帮我们对付影阁的！”
刘明望着田里返青的麦苗，在春风里起伏像片绿色的波浪。他突然明白，所谓的守护，从来都不是孤军奋战——春天的风，地里的虫，绽放的花，还有那些不起眼的洋葱大蒜，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邪祟。影阁能催醒邪虫，却挡不住万物生长的力量，就像冻土再硬，也锁不住破土而出的嫩芽。
铜铃铛在春风里轻轻响，混着远处田里传来的笑声。蒲公英的花瓣在暮色里渐渐合上，像个害羞的小姑娘，却把种子悄悄藏在花盘里，等着风来的时候，把守护的故事带到更远的地方。而那声立春的惊雷，与其说是催邪的信号，不如说是唤生的号角——告诉所有沉睡的生命：醒过来吧，春天到了，该生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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