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袅袅,时光在静谧的庭院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罗凛并非善于品茗之人,但他依旧端着那杯云胤重新为他斟满的“雾里青”。茶水温度正好,入口微涩,继而回甘,一股淡淡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深入骨髓的湿冷和疲惫。
云胤也不再说话,只是偶尔为自己续杯,目光时而落在院中的翠竹上,时而看向池中游弋的锦鲤,神态闲适安然。
然而,这片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前厅茶馆隐约传来的铜铃声再次响起,似乎有新的客人到来。这原本寻常,但紧接着,一阵略显急促、与茶馆静谧氛围格格不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朝着后院而来。
云胤斟茶的动作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
罗凛的眼神瞬间恢复锐利,如同出鞘的刀锋,身体依旧放松地坐着,但每一寸肌肉都已进入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他放在桌下的左手,已悄然按在了“夜枭”的刀柄之上。
脚步声在屏风外停住。一个略显沙哑、带着几分焦急的男声响起,似乎在和柜台后的茶艺师低声交涉:
“……劳烦通传一声,敝姓周,有急事想求见云先生!事关重大,恳请……”
茶艺师女子温和但坚定地拒绝声隐约传来,似乎在说云先生今日不见客。
那姓周的男子似乎更加焦急,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真的万分火急!是关于……是关于‘旧港’那批货的事!出了大纰漏!只有云先生可能……”
“旧港”两个字,让云胤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许。
罗凛的目光看向云胤。
云胤与他视线交汇,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他放下茶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屏风,带着一种平和的穿透力:
“阿婉,请客人进来吧。”
屏风外的争执声戛然而止。片刻后,脚步声再次响起,一个穿着考究但此刻显得有些狼狈的中年男人绕过屏风,快步走进了后院。
他大约四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额角却带着汗珠,眼神惊慌,西装外套的领口也有些歪斜。他一进院子,目光就急切地搜寻,最终落在云胤身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快步上前。
“云先生!冒昧打扰,实在抱歉!但周某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姓周的男人语气急促,甚至顾不上礼节,也没注意到旁边坐着的、气息冰冷的罗凛。
云胤抬手,虚按了一下,一股无形的平和力量似乎让焦躁的周姓男子稍微冷静了些。
“周老板,不必惊慌。坐下慢慢说。阿婉,再取个杯子来。”云胤的声音依旧温和,仿佛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周老板这才像是喘过一口气,有些踉跄地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这才注意到一旁的罗凛。罗凛那冷冽的气质和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尽管清理过,但某种感觉仍在)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畏惧,不敢多看。
茶艺师阿婉很快送来一个新的茶杯,为周老板斟上茶,然后无声地退了出去。
“云先生,‘旧港’三号码头,我们公司那批从南洋来的‘特殊矿石’……昨晚……昨晚被劫了!”周老板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恐惧和肉痛,“看守的人全都……全都消失了!现场一点打斗痕迹都没有,就像……就像被蒸发了一样!那批货价值连城,而且……来路您也知道,这要是追不回来,我……我全家都要完蛋啊!”
他口中的“特殊矿石”,显然是指某种蕴含元炁或具有特殊能量的矿物,属于灰色地带的交易。
云胤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面。
“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云胤问道。
“没有!真的没有!”周老板急道,“就像是……鬼魅作祟!但我怀疑……怀疑是‘黑雨’那边的人动的手!只有他们才有这种手段,而且最近集市里一直在传,有人在高价收购这类矿石,来者不拒!”
“黑雨”这个词再次出现。
罗凛的眼神微动,但依旧沉默不语,如同冰冷的旁观者。
云胤沉吟片刻,缓缓道:“周老板,你的来意我明白了。但你知道我的规矩,我不直接插手这类纷争。”
周老板脸色瞬间惨白:“云先生!求您……”
“不过,”云胤话锋一转,“我可以为你指条路。或许有人,能帮你查一查。”
他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向了身旁一直沉默的罗凛。
周老板一愣,顺着云胤的目光看向罗凛,眼中带着疑惑和一丝难以置信。这个看起来过分年轻冷峻的男子,能解决连他都觉得诡异棘手的麻烦?
罗凛终于抬起眼,冰冷的目光与周老板对视了一秒,后者如同被针刺般立刻移开了视线。
云胤微微倾身,对周老板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周老板的脸上先是惊愕,随即转为一种复杂的、夹杂着希望和敬畏的神情,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罗凛一眼,连连点头。
“我明白了!多谢云先生指点!大恩大德,周某没齿难忘!”周老板站起身,对着云胤深深一躬,又对着罗凛的方向有些仓促地拱了拱手,然后不再多言,快步离开了庭院,来时的焦虑似乎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方向的决然。
庭院里再次只剩下云胤和罗凛两人。
桌上的茶,又凉了几分。
云胤提起小壶,将凉茶倒进水盂,重新沏上热的。水汽再次氤氲开来。
“旧港三号码头,‘蒸发’式的劫案……”云胤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罗凛说,“手法倒是有点意思。听起来,不像是‘黑雨’常规势力的风格,倒更像……”
他顿了顿,看向罗凛,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
“……更像某些见不得光的‘清道夫’或者‘特殊雇佣兵’的手段。而且,偏偏发生在你去‘黑雨’之前。”
罗凛端起重新斟满的茶杯,热气模糊了他冷峻的眉眼。
“线索?”他吐出两个字。
“或许吧。”云胤笑了笑,“周老板的公司虽然做的灰色生意,但背景还算干净,与‘熵增’应该没有直接关联。这次劫案,可能是个意外的插曲,也可能……是另一条搅浑水的鱼入场了。”
“你要去‘黑雨’,顺便查一查这件事,也无妨。周老板答应,只要能找回那批货,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并且,他公司在‘黑雨’集市的一些人脉和渠道,可以为你所用。”
云胤轻轻将一枚样式古朴的铜钱状信物放在桌上,推到罗凛面前。这是周老板刚才匆忙留下的。
“多一条线索,多一双眼睛,总是好的。”云胤说道。
罗凛看着那枚铜钱信物,又看向云胤。
所谓的“邂逅”,或许并非全然巧合。云胤总能以最自然的方式,将他需要的信息和资源,送到他的面前。
窗外,不知何时,又渐渐沥沥地下起了雨。雨丝敲打着庭院的青瓦和竹叶,发出细碎而连绵的声响。
茶馆听雨,似是故人来。
来的,却是一条意想不到的新线索,将“旧港”与“黑雨”连在了一起。
罗凛收起铜钱信物,站起身。
“茶喝了。走了。”
云胤并未挽留,只是微笑着颔首:“一切小心。”
罗凛转身,身影穿过短廊,消失在屏风之后。
云胤独自坐在院中,听着渐渐变大的雨声,为自己又斟了一杯茶,轻声低语,仿佛说给雨听:
“风雨欲来啊……这次,又会捞出些什么呢?”
他嘴角的笑意依旧温润,眼底却深似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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