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得意，没有任何嘲讽，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如同看待实验室里失败标本般的漠然。
他没有说话。
但这份沉默，以及秦凯那声恭敬的“董事长”，已然构成了这世上最残酷、最彻底的审判和羞辱。
林钟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死死地看着张河，看着秦凯，眼前的一切开始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最终，那口强提着的、支撑他不至于立刻崩溃的气，猛地散了。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抽气声，眼睛向上一翻，脑袋一歪，再次在极致的刺激和绝望中，昏死过去。
“爸！！”
护工惊慌的呼喊声在办公室里响起。
张河漠然地收回目光，对秦凯淡淡吩咐道：“处理好。”
然后，他便不再理会身后的混乱，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留给林钟和林家的，只有无边的黑暗，和那彻骨铭心的、来自命运最深沉的嘲弄。
………………………
院长办公室里瞬间乱作一团。
林钟在极致的刺激下再次昏厥，脸色灰败，气息微弱。护工惊慌失措地呼叫着医护人员。秦凯看着这一幕，额头也渗出了冷汗，既是因为眼前的突发状况，更是因为刚刚张河那冰冷的训斥。
张河并未走远，就在办公室外的走廊尽头，负手而立，看着窗外。
秦凯匆忙安排完急救，惴惴不安地来到张河身后，低声道：“董事长，已经送去急救了。”
张河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问责：“我昨天，应该给过你暗示。”
秦凯身体一僵，冷汗流得更多了。他这才彻底明白，昨天老板那句关于“垃圾”的沉默，以及听完汇报后那句“牌子不能有瑕疵”的真正含义！那不仅仅是漠不关心，那是对他未能及时领会意图、未能主动清理“麻烦”的不满！
“董事长，是我愚钝！是我理解错了您的意思！我以为……以为保持正常的医疗秩序……”秦凯试图解释，声音带着惶恐。
“正常的医疗秩序，不包括让仇敌在你的办公室里，对你的管理歌功颂德。”张河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像鞭子一样抽在秦凯心上，“秦凯，坐在这个位置上，有时候，嗅觉要比医术更灵敏。”
“是！是！董事长教训的是！我知错了！”秦凯连连躬身，脸上火辣辣的，难堪到了极点。他意识到，自己差点因为这点“小事”影响了在老板心中的印象。
张河缓缓转过身，看着急救室方向亮起的灯，眼神深邃。
“虽然林钟其人，可恨至极，死不足惜。”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神只般、决定他人生死的冷漠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准则，“但圣合立院的根本是‘医者之心’。见死不救，落井下石，非我所为，也污了圣合的招牌。”
他看向秦凯，下达了最终的、不容更改的指令：
“把他救醒。只要确保他生命无虞，不再有即刻的危险。然后——”
张河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彻底的终结意味：
“让他出院。圣合，不再接收与林家、张家相关的任何病人。清理掉所有与他们有关的痕迹，包括那面可笑的锦旗。”
这是最后的仁慈，也是最彻底的切割。
既维持了医疗机构最基本的底线，也彻底将林家这最后的“体面”和“希望”连根拔起，驱逐出了他的领地。
“是！董事长！我明白！我一定处理好！”秦凯如蒙大赦，又心有余悸，连忙保证。
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出来汇报，林钟再次被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但情况很不稳定，需要绝对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秦凯立刻严格执行张河的命令。在林钟被推回病房，幽幽转醒，尚未从巨大的打击和荒谬感中完全回过神来时，医院的行政人员便带着公事公办的表情，送上了结算清单和一份措辞礼貌却不容商榷的通知：
“林老先生，鉴于您的病情已趋于稳定，后续只需静养即可。我院VIp病房资源紧张，请您于今日内办理出院手续。您的家人可以接您回家或转往其他医疗机构进行康复。这是您的费用明细，请过目。”
林钟躺在病床上，刚从昏厥的眩晕中缓过神，听到“办理出院”四个字时，浑浊的眼睛猛地一睁，枯瘦的手死死攥住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他本就因得知医院归属张河而心胆俱裂，此刻这声“逐客令”，更像一把钝刀，狠狠扎在他残存的体面心上。
“出院？”林钟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我刚脱离危险！你们凭什么赶我走？圣合不是江城最好的私人医院吗？难道还怕我付不起医药费？”
他猛地拍了一下床沿，动作幅度不大，却耗尽了残存的力气，胸口剧烈起伏着：“说！多少钱！一天一万还是十万？我林钟就算砸锅卖铁，也付得起！我偏要住在这里，直到彻底康复！”
旁边的柳絮容立刻附和，抹着眼泪喊：“就是！我们家又不是没钱！凭什么说赶人就赶人？这要是传出去，圣合医院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林家豪也攥紧拳头，脸上带着年轻人的冲动：“爸，您别气！我去找秦院长理论！我们花了钱，凭什么不能继续住？他们这是故意刁难！”
几个还没彻底与林家划清界限的远房亲友，也跟着七嘴八舌地帮腔——有人说“林家再不济，也不至于付不起住院费”，有人喊“要不让媒体来评评理，看看顶级医院怎么欺负病人”，还有人放狠话“实在不行，我们凑钱把这层楼包下来，看他们还敢不敢说赶人”。
一时间，VIp病房里吵吵嚷嚷，仿佛要把这压抑多日的憋屈，全在这“医院不公”上发泄出来。
秦凯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闹剧，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知道林家人此刻的叫嚣全是虚张声势，却又不能戳破——毕竟张河只让他“请”人出院，没让他撕破脸。他耐着性子解释：“林老先生，各位，这不是费用的问题，确实是病房资源紧张，后续有几位重要病患等着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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