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垣的守卫比想象中还要森严。
姜小满屏住呼吸，将身形隐于廊柱之后，目送一队金甲天兵踏着整齐的步伐远去。他们的铠甲在永恒不变的仙光照耀下闪烁着冷硬的光芒，每一步都精准得如同钟表齿轮，在这片号称三界最核心的枢纽之地，连空气都凝固着不容亵渎的秩序。
而他，正要将最彻底的混乱，植入它的心脏。
他低头，摊开手掌。一枚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漆黑的不规则多面体静静悬浮着，表面不时流淌过一丝极细微的、令人心悸的灰败色彩。它似乎并不吞噬光线，却让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黯淡陈旧了几分。霉运核弹——以亿万万生灵的厄运、不幸与悲苦凝结而成的悖逆之物，与这片建立在祥瑞功德、天命所归基础上的仙境格格不入。
“玉帝老儿，享受了你九千九百九十九次的轮回特权…”姜小满低声自语，嘴角扯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也该让众生尝尝你记忆的滋味了。”
他身形再次融入阴影，如同鬼魅，绕过一道道交织着仙法铭文的警戒屏障。越是靠近时间轴核心，巡逻的频率反而越低，取而代之的是无处不在、近乎本源的规则压制。寻常仙家在此，只怕连腾云都难，但姜小满每一步踏出，脚下自有微弱却坚韧的晦暗波纹荡开，顽强地抵消着那份压力。这是他窃取、研究、乃至扭曲了部分天命规则后才获得的能力，专为今日。
前方，一座浑然天成、毫无接缝的巨大拱门出现在视野尽头。门内并非房间，而是一片不断旋转、收缩、膨胀的璀璨星云，无数光丝在其中流转、碰撞、生灭，每一条光丝，似乎都承载着一段奔腾不息的历史长河。
时间轴核心。
拱门外，并非空无一人。一个须发皆白、身着素色道袍的老者静立于侧，手持玉尘尾，神情淡漠空灵，仿佛已在此站了万载。
姜小满心中一凛。太白金星！这老家伙竟亲自守在这里？计划中可没这一出。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潜行至此已无意义。对方显然察觉了什么，或许自己一路行来，并未完全瞒过所有探测。
既如此…
姜小满索性不再隐藏，从阴影中缓步走出，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讥诮：“哟，这不是太白仙翁吗？不在凌霄殿陪着玉帝老爷参禅打坐，跑这机房重地吃灰来了？”
太白金星缓缓睁开眼，目光清冷如寒潭，并未因姜小满的突然出现和挑衅言语而有丝毫波动：“逆天者，止步。此非汝该来之处。”
“该不该来，可不是你说了算。”姜小满一步步逼近，手中的霉运核弹开始微微震颤，散发出不祥的气息，“天庭垄断时间，独占轮回，玉帝一遍遍读档重来，玩他的完美通关。这世间生灵在他眼中算什么？Npc？陪练？还是他功德簿上冷冰冰的数字！”
太白金星拂尘一摆，一道柔和却无比坚韧的仙光屏障凭空出现，阻隔在前：“天道循环，自有其理。陛下承载天命，历经万劫，方有今日之秩序。岂容你以蝼蚁之见揣度？”
“秩序？哈哈哈哈！”姜小满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笑声在空旷的回廊中显得格外刺耳，“那凭什么只有他能记住那一千次轮回？凭什么每一次天地大劫，死的都是凡人众生，忘得干干净净从头再来，而他却能积累千世经验，越活越滋润？这叫哪门子的秩序？这他妈是天底下最无耻的作弊！”
“狂妄！”太白金星声音陡然严厉，“陛下所承受的孤寂与重任，岂是你这孽障所能想象？每一次轮回抉择的痛苦，每一次牺牲必要的无奈，都是为了天地大局！”
“好一个天地大局！”姜小满怒极反笑，“用众生的血泪铺就他的通天之路？这样的秩序，不要也罢！”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愤懑：“今天我就要给全宇宙开个挂！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顶礼膜拜的昊天上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执迷不悟。”太白金星叹息一声，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厉色，“那便留你不得。”
仙光屏障骤然变得炽烈，如同烧红的烙铁，向姜小满挤压而来。同时，老者手中拂尘挥洒，万千银丝化为斩断因果的利刃，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
“老东西，就知道你要动手！”
姜小满却不退反进，猛地将手中的霉运核弹向前一按！
那能湮灭仙法、崩解规则的屏障，在接触到霉运核弹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变得灰暗、脆弱，最后如同腐朽的琉璃般片片碎裂！
太白金星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惊容：“这是…浊世之源？！你竟敢沾染此等秽物！”
“秽物？这是众生的恨！”姜小满嘶吼着，趁着屏障破碎的间隙，身形如电，直冲时间轴核心入口！
“住手！你会毁了一切！”太白金星终于失态大喝，“时间轴崩塌，三界都将不复存在！”
“那就一起毁灭吧！”姜小满狂笑着，“至少这一次，众生睁着眼死！”
“放肆！”
太白金星厉喝，玉尘尾脱手飞出，化作一条咆哮的银龙，张口便向姜小满噬来！威压之盛，远超之前。
姜小满感到周身空间几乎凝固，背后杀机刺骨。他猛地咬牙，不闪不避，只是将大半力量灌注到霉运核弹之中，狠狠将其投向那片旋转的星云核心！
“爆！”
与此同时，银龙噬咬而下！
轰！
剧烈的爆炸声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诡异、令人心悸的沉闷声响，仿佛亿万个叹息在同一瞬间响起。
霉运核弹在触及时间星云的刹那，猛地膨胀开来，无穷无尽的灰黑色气息如同溃堤的洪流，汹涌喷发！那并非是纯粹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极致的“不幸”、 “谬误”、 “崩坏”的具现化。
璀璨纯净的时间星云被这灰黑气息疯狂侵蚀，光洁流转的光丝迅速变得黯淡、扭曲、打结，甚至断裂。那景象，就像是将浓稠的墨汁泼洒进清澈平静的湖面，然后疯狂搅拌。
“不——！”太白金星惊怒交加的声音被淹没在无声咆哮的厄运浪潮之中，“陛下万年布局，竟毁于一旦！”
咬住姜小满左肩的银龙哀鸣一声，瞬间被染成灰黑，灵性尽失，变回一柄黯淡的拂尘，与他一同被狠狠炸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白玉廊柱上。
姜小满喷出一口鲜血，左肩一片血肉模糊，但他却看着核心处的景象，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成了！看到了吗老东西！你们的‘天命’…染上颜色了！”
时间轴核心已彻底变了模样。原本有序流转的星云此刻变成一个疯狂搅动的灰黑色漩涡，无数破碎的光影在其中明灭闪烁，那是被强行干扰、开始错乱的时间流。漩涡中心，一点极致的黑暗正在形成，散发出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
整个紫薇垣开始剧烈震动，仙光黯淡，廊柱倾颓。遥远的凌霄宝殿方向，传来一声惊怒到极点的咆哮，一股浩瀚无匹的意志苏醒过来，横扫而至！
“玉帝…”姜小满挣扎着想站起来，脸上却毫无惧色，只有快意，“来不及了！”
时间轴核心的漩涡猛地向内一缩，随即，爆发了！
没有光，没有热，只有一片绝对寂静的、不断扩大的黑暗，如同宇宙初开前的奇点，瞬间吞噬了整个紫薇垣，吞噬了惊骇的太白金星，吞噬了姜小满，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超越时空的限制，向着三界、向着诸天万界、向着一切存在与不存在之地，悍然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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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磊是一名普通的程序员，他正顶着黑眼圈，在凌晨三点的办公室里疯狂敲击代码，试图在 deadline 前搞定一个该死的 bug。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地把头砸向键盘时，一股完全陌生的、庞杂到无法形容的记忆洪流，毫无征兆地冲进了他的脑海！
那不是一段记忆，那是…无数段！是披着玄端冕服，在万仙来朝中端坐九重，口含天宪，言出法随的威严；是于瑶池畔与王母对弈，谈笑间决定星辰生灭的悠然；是历经天地大劫，看沧海桑田，亲朋故旧一次次湮灭于轮回的孤寂与麻木；是为了所谓“最优解”，冷眼旁观乃至亲手推动亿万生灵涂炭的决绝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呃啊啊啊——！”王磊抱住几乎要裂开的头颅，发出痛苦的嘶嚎，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那些记忆太过磅礴，太过真实，几乎将他自己的人格冲垮。
“怎么回事？我的头…好痛！” “天啊，我看到了什么？那是…天宫？” “不…不要…洪水来了…”
办公室里其他正在加班的同事也同时发出了类似的惨叫，有人蜷缩在地，有人用头撞墙，有人呆若木鸡，眼神涣散。
不仅仅是这里。
街道上，疾驰的汽车突然失控撞向路边，因为司机正抱着头在驾驶座上抽搐。家中，熟睡的人们猛地从床上惊坐起，眼神茫然中带着无尽的惊恐和困惑。学校里，军营中，田间地头…所有地方，所有凡人，无论他们在做什么，都在同一时刻，被那999世轮回的记忆碎片无情地冲刷！
全球数十亿人，在这一刻，集体陷入了短暂的癫狂或呆滞。
混乱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王磊缓缓抬起头，眼神不再是那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程序员，那深处沉淀着极致的震惊、茫然，以及一丝…属于至高统治者的威仪残影。他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同样混杂着恐惧、痛苦和不可思议的脸庞。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角落里一个平时唯唯诺诺的年轻实习生，忽然用一种古怪而压抑着巨大情绪的声音，颤抖着开口，说的却不是现代语言，而是一种古老晦涩的音节。但奇妙的是，所有人都听懂了。
他在说：“…原来…每一次洪水滔天…不是天灾…”
他对面，那个总是苛刻挑剔的女主管，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接口道，声音同样带着非人的沧桑与沙哑：“…是他计算后…必要的牺牲…为了所谓的…天地元气平衡…”
“可那是数百万人的性命啊！”另一个同事突然拍桌而起，眼中布满血丝，“就为了什么元气平衡？他凭什么决定谁生谁死！”
一个清洁工大妈瘫坐在走廊上，喃喃自语，用的是另一种古语：“俺的娃…那年饥荒…不是俺没看好…是…是上面…就没想让那片地方活人…”
碎片化的记忆在每个人脑海中拼接，虽然不全，但足以勾勒出令人战栗的真相。
王磊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灯火依旧，但许多地方传来了骚乱的声音，车辆警报此起彼伏。夜空中，似乎有异常的流光闪过，那是时空结构仍在轻微震颤的余波。
他望着玻璃上自己那张疲惫而陌生的倒影，以及窗外这个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的世界，用一种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混合了无尽愤怒、悲凉和一丝奇异觉悟的语气，轻声说道，声音却清晰地传遍死寂的办公室：
“他看了剧本…排练了九百九十九次…”
“…却从未告诉我们。”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然后，更大的、压抑不住的骚动和议论声如同潮水般在办公室、在这栋大楼、在这座城市、在这个星球上爆发开来。
“我们算什么？棋子吗？” “那些灾难…那些战争…难道都是…”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他记得？” “这是真的吗？我们是不是都疯了？”
觉醒日。
并非温和的启迪，而是以最暴力、最残酷的方式，将一位至高神只的千世轮回记忆，砸进了每一个凡人的灵魂深处。
宇宙级的真相，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悍然呈现在所有“玩家”面前。
游戏，从这一刻起，规则彻底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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