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蜿蜒的山道上,一支队伍正无声疾行,唯有脚步踏过碎石枯枝的细响,以及火把在夜风中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打破这死寂。跳动的火光照亮了一张张凝重而疲惫的脸,每个人都深知,这是在与时间赛跑,与即将到来的追杀赛跑。
担架上,翟月清依旧昏迷不醒,苍白的脸庞在光影明灭间更显脆弱,长长的睫毛投下安静的阴影。
一直紧紧跟在母亲身边的林星月,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担架,脚步猛地一顿,眼中瞬间盈满了震惊与难以言喻的心痛。她挣脱母亲的手,快步冲到担架旁,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月清妹妹?她……她怎么会这样?”
守在担架旁的秦瑶闻声,简短解释道:“翟姑娘身受重伤,需要静养。”
“月清妹妹……”林星月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握住翟月清冰凉的手,眼圈立刻就红了。她抬头看向秦瑶,又望了望一旁被搀扶着的、脸色苍白的韩沐,语气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秦姐姐,让我来照顾月清妹妹吧!我们相识已久,我知道怎么照顾她,定不会添乱。”
韩沐虚弱地点点头,对秦瑶道:“秦姑娘,星月与月清情同姐妹,她心细,让她帮忙也好。”
秦瑶看着林星月眼中真切的焦急与关切,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好,那便有劳星月妹妹了。注意稳住担架,留意她的气息。” 眼下人手紧张,有一个真心关切且熟悉伤者的人在一旁照料,确是好事。
林星月用力点头,立刻小心翼翼地接替了秦瑶的部分工作。她细心地为翟月清掖好盖在身上的薄毯,手指轻柔地拂开她额前散乱的发丝,动作熟稔而温柔,仿佛做过无数次。她不再多话,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昏迷的好友身上,那双原本还带着些许怯生生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全神贯注的担忧和坚韧。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道纤细而坚定的身影也悄然担负起重要的照顾之责。马映雪从队伍中段快步上前,先是向领队的黄秋雁微微颔首,随即走到韩沐身边,自然地替换下搀扶着他的那名年轻弟子。“沐哥,伤口可还撑得住?”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巧妙地避开韩沐肋间的伤处,用自己的肩膀稳稳支撑住丈夫大半的重量。
韩沐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宽慰的笑,低声道:“无妨,还能坚持。”
马映雪却不答话,只是更小心地调整着搀扶的姿势,让韩沐能借力更多些。她另一只手早已从随身锦囊中取出一个温润的瓷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清香扑鼻的药丸:“这是临行前陈长老特意给的护心丹,能固本培元,快服下。”说着,已将药丸送至韩沐唇边,动作流畅自然,显然平日没少这般细致照料。
待韩沐依言服下,马映雪又取出水囊,小心地喂他喝了两口温水。她的动作细致入微,一边要留意脚下崎岖不平的路,一边时刻观察着韩沐的脸色变化。当韩沐因路面颠簸而微微蹙眉时,她立即放缓脚步,用手臂更稳地托住他。
“别逞强,”马映雪低声说,声音里浸透着心疼,“若是疼得厉害,我们就向师姐说一声,稍歇片刻再走。”
韩沐摇头,语气坚决:“大局为重,追兵在后,我撑得住。”
马映雪不再多言,只是更加细心地调整着自己的步伐,尽可能为韩沐减轻颠簸之苦。她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轻轻为他拭去额角因忍痛而渗出的冷汗。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周遭的危机四伏与无边黑暗都不复存在,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需要她倾力照顾的夫君。
不远处,林星月正全心守护着翟月清。两个年轻女子的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中相映成趣——一个守护着情同手足的挚友,一个呵护着相濡以沫的夫君,同样的专注,同样的坚韧,在这亡命奔逃的夜色里,勾勒出令人动容的画卷。通灵的大黑狗阿默安静地跟在担架旁,不再四处张望,只是时不时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蹭一下林星月的手,仿佛在无声地给予安慰。
一直留意着队伍情况的黄秋雁回头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晚辈的怜惜,更有对这危难时刻流露出的真挚情谊的欣慰。她身旁的沐成风也不禁低声感叹:“危难之中,最见人心真情啊。”
秦瑶默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林星月与翟月清之间超越寻常的深厚情谊让她心中某处柔软被触动,而马映雪对韩沐那种深入骨髓的关切,以及她在搀扶、喂药、步履调整间隐约显露的沉稳力道和不凡功底,更让她对这个平日里看似温婉柔顺的女子,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留意与思索。
夜色愈发深沉,山路也越发陡峭难行。队伍沿着一条罕有人迹的峡谷潜行,两侧崖壁如刀削斧劈,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随时会吞噬这支渺小的队伍。负责断后的林渊和沐成风不时打出警戒的手势,让众人提高警惕。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草木腐烂的味道,预示着沼泽地带已然不远。
当队伍经过一段特别险峻湿滑的下坡路时,马映雪几乎是半抱着韩沐,将自己的身体作为支撑,一步步极其稳健地向下降,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也顾不上擦拭。而另一侧,林星月也与抬担架的弟子紧密配合,双手死死把住担架边缘,双膝微屈,重心下沉,全力确保翟月清不受剧烈颠簸。二人虽照顾的对象不同,但那份执着守护的心却如出一辙。
“坚持住,就快到了。”马映雪轻声对韩沐说,气息因用力而微促,不知是在安慰丈夫,还是在为自己打气。
就在这时,前方探路的一名弟子匆匆折返,压低声音向黄秋雁禀报:“谷主,前方已能望见隐雾泽的雾气,但泽边发现可疑足迹,甚是杂乱,似乎不久前有人在此活动过,不像猎户。”
众人心中一凛。黄秋雁目光锐利地扫过前方弥漫的雾气,沉声道:“知道了。传令下去,所有人加倍小心,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秦瑶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短剑,目光再次掠过马映雪和林星月。林渊与沐成风对视一眼,手已按上了兵刃。韩沐强打精神,试图站得更直一些。马映雪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意图,手臂暗暗用力,给予他无声的支持。
队伍的速度慢了下来,变得更加警惕。浓雾如白色的幔帐,在前方缓缓流动,隐雾泽的神秘面纱即将揭开,而未知的危险,或许就潜藏在那片朦胧之后。
队伍悄然没入愈加浓重诡异的夜雾之中,而那两道在逆境中顽强闪耀的守护身影,如同暗夜中不灭的微光,成为这漫长险途上最温暖、也最坚定的力量。未来的路布满迷雾,但有些情感,已在这亡命之夜淬炼得愈发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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