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丝绒,缓缓笼罩了整个汉东。
华灯初上,点点橘色的光晕,将汉东大学这座象牙塔浸染出几分与白日不同的静谧与温柔。
男生宿舍,302室。
这里的光线却显得格外惨白,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侯亮平和陈海,如同两尊被抽走了魂魄的石雕,并排坐在那张属于祁同伟,却空荡荡的床铺前。
他们一言不发,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下午在校门口发生的那一幕,已经不再是电影,而是化作了一根根淬毒的尖刺,反复扎进他们的脑海,每一次回想,都带来一阵灵魂深处的战栗。
那辆支离破碎的法拉利。
那个在哀嚎中断掉双腿的恶少。
那个叫马汉东的中年男人,以及他身后那一群如同从黑暗中走出的黑衣人。
那张纯金打造,沉甸到几乎要灼伤皮肤的名片。
还有那句,云淡风轻,却霸道得如同神明谕旨的话。
“这辆车,我替我们强哥,买了。”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字眼,都在用一种最粗暴、最不讲道理的方式,疯狂撞击着他们过去二十年里,用书本、法律和秩序建立起来的坚固世界。
那世界,正在一寸寸地崩塌,龟裂,化为齑粉。
“海子……”
许久,侯亮平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挤出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你说,我们下午……是不是集体出现幻觉了?”
陈海没有应声。
他只是用一种极其缓慢,甚至带着几分僵硬的动作,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张纯金名片。
名片在宿舍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一道冰冷刺骨的金属光泽。
那份沉甸甸的、无法辩驳的物理触感,无情地宣告着,那不是梦,更不是幻觉。
那是真实。
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恐怖的真实。
“马汉东……”
陈海的嘴唇翕动着,无意识地念出了名片上的名字。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在他混乱的记忆宫殿里,疯狂地摸索着,试图打开一扇尘封已久,却又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大门。
他出身政法世家,父亲是省公安厅的副厅长。
从小,他就在饭桌上,在父亲与同僚的交谈中,耳濡目染了太多汉东省,尤其是京州市地面上的,那些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的人和事。
那些名字,代表着灰色,代表着禁忌,代表着另一种秩序。
突然之间!
他脑海中那扇门,被“哐当”一声,暴力撞开!
一个尘封的,带着血与铁锈味道的代号,与“马汉东”这个名字,轰然重合!
陈海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都开始发白。
“马王爷!”
他不是叫出来,而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声夹杂着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悲鸣!
“城北的……马王爷!”
“马王爷?”侯亮平被他这副见了鬼的模样吓了一跳,“什么马王爷?就是我们小时候听说的那个,传说黑白两道通吃,跺一跺脚整个京州地下世界都要抖三抖的那个?”
“就是他!绝对是他!”
陈海的声音都在发颤,他死死地攥着那张名片,仿佛攥着一块烙铁。
“我爸还在市局当局长的时候,为了城北的案子,跟他隔空交手过好几次!我听我爸说过,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到极致的地下枭雄!”
“这……这怎么可能?”
这个发现,带来的冲击力,比下午亲眼看到赵瑞的腿被打断,还要恐怖一百倍,一千倍!
那是什么样的人物?
那是能让他们父辈都感到棘手,甚至在某些领域,权势还要更胜一筹的庞然大物!
一个活在传说里的地下皇帝!
现在,这个传说,竟然心甘情愿地,称呼一个二十一岁的大学生为“强哥”?
竟然,只是祁同伟手底下“一个跑腿办事的”?
这个世界,不是疯了。
是彻底颠覆了!
就在两人被这个恐怖的真相,冲击得几乎要停止思考的时候。
“咔哒。”
宿舍的门,被轻轻推开。
祁同伟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带着一丝晚风的凉意,脸上依旧是那副什么都未曾发生的平静表情,仿佛下午那场足以震动整个汉东大学的风波,于他而言,不过是掸了掸衣角的灰尘。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他看了一眼,像两根木桩一样杵在他床边的侯亮平和陈海,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祁……祁哥!”
两人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从床边弹开,站得笔直,动作都带着几分滑稽的僵硬。
他们看着祁同伟,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那里面,有敬畏,有好奇,有困惑,更多的,是一种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于生命层次被碾压的本能恐惧。
“有事?”
祁同伟没在意他们的异样,径直走到自己的书桌前,随手拿起一本德文原版的《资本论》,指尖划过书页。
“祁哥!”
侯亮平攥紧了拳头,指甲都陷进了肉里,他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终于鼓足了毕生的勇气,问出了那个憋了一下午,几乎要将他憋疯的问题。
“你……到底是什么人?”
祁同伟翻书的动作,停顿了半秒。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眼前这两个一脸紧张,却又充满了求知欲的年轻人身上。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看穿一切的玩味。
“我?”
“我不是和你们一样么。”
“汉东大学,政法系,一个普普通通,等着毕业分配的学生。”
这个回答,像是一团棉花,打在了两人紧绷的神经上,非但没有让他们放松,反而让他们更加窒息。
普通学生?
有哪个普通学生,能让市局刘局长言听计从?
有哪个普通学生,能让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屁颠屁颠派来最好的专家?
有哪个普通学生,能让传说中的“马王爷”卑躬屈膝,甘当走卒?!
“可是……那个马汉东!”陈海再也忍不住,声音发紧地追问,“他是城北马王爷!他怎么会……”
“哦,他啊。”
祁同伟的语气轻描淡写,就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邻居。
“一个以前在外面闯荡时,认识的朋友。”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他这个人,比较讲义气。”
朋友?
讲义气?
这个解释,听在侯亮平和陈海的耳朵里,简直比神话故事还要荒诞。
什么样的“朋友”,能让一尊地下世界的王,放下尊严,俯首称臣?
什么样的“义气”,能让他一掷数百万,眼皮都不眨一下,只为给“朋友的朋友”出头?
他们很清楚,祁同伟在敷衍他们。
他不想说。
他的世界,似乎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将他们这些凡人,隔绝在外。
看着两人那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拗神情,祁同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合上了书,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那声音,让侯亮平和陈海的心脏都跟着一跳。
祁同伟站了起来。
“走吧。”
“去……去哪儿?”两人都懵了。
“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
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弧度,那眼神,像极了一位即将揭开魔术谜底的魔术师。
“带你们,去见识一下,我的‘朋友圈’。”
……
半个小时后。
一辆黑色的,外形低调至极,却散发着磅礴气场的红旗h9,无声无息地滑到了男生宿舍楼下。
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的男人。
他看到祁同伟的身影,立刻快步上前,以一个标准到可以写进教科书的姿势,恭敬地拉开了后排的车门。
“祁先生。”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只有绝对的服从。
侯亮平和陈海跟在祁同伟身后,看着这辆虽然低调,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认出其价值与象征意义的顶级国产豪车,心脏再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他们机械地坐上车,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块冰上,浑身僵硬。
车子启动,如同一条黑色的鲨鱼,平稳地,悄无声息地驶出了校园。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司机目不斜视,专注开车,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机器。
祁同伟则靠在宽大舒适的真皮座椅上,闭目养神,匀称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侯亮平和陈海坐在他的两侧,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感觉自己不再是坐在车里,而是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
车子没有驶向市中心的繁华地带。
而是一路向西,来到了京州远郊,一片被誉为“京州之肺”的紫金山麓。
这里,坐落着一座外表看起来古朴典雅,却占地广阔得惊人的中式庄园。
庄园门口,两排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白色手套的壮汉,如同标枪般笔直地站立着。
当他们看到这辆红旗h9驶来时,没有任何通报和询问。
“唰!”
所有人,整齐划一地,九十度鞠躬。
“欢迎祁先生!”
那声音,雄浑、整齐,充满了铁与血的气息,在寂静的山麓间,激起一阵回响。
侯亮平和陈海隔着车窗看着这骇人的一幕,腿肚子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软。
这……这他妈哪里是什么“朋友圈”聚会?
这分明是某个地下王国的君主,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车子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开进了庄园深处。
在一栋恢弘的主建筑前,马汉东早已等候在此。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穿着一身如火焰般燃烧的火红色连衣裙,身段妖娆,面容却冷艳到了极致,美得不似真人,一双丹凤眼,顾盼之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凌厉。
玫瑰。
“祁先生。”
马汉东和玫瑰,对着下车的祁同伟,恭敬地,深深一躬。
随后,他们的目光,才落在了从车里挪出来的,脸色发白的侯亮平和陈海身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好奇,更带着一丝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天然压迫感。
“给你们介绍一下。”
祁同伟的语气很随意,他指了指已经快要同手同脚的两人。
“这两位,是我的学弟,侯亮平,陈海。”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一句让两人大脑瞬间宕机的话。
“也是我未来的,左膀右臂。”
然后,他又指了指马汉东和玫瑰。
“这位,马汉东,以后你们叫他马哥就行。”
“这位,玫瑰,你们的……嫂子。”
“马……马哥?”
“嫂……嫂子?!”
侯亮平和陈海感觉自己的cpU已经彻底烧了。
他们看着眼前这两个,一个气场如山,一个冷艳如冰,强大到让他们连直视都不敢的男人和女人。
又看了看那个一脸平静,仿佛在介绍今天天气不错的祁同伟。
一种前所未有的魔幻现实感,将他们彻底淹没。
“两位小兄弟,好。”马汉东收起了那一身枭雄气,脸上挤出一个尽可能和善的笑容,主动伸出了手,“以后在京州,有任何事,随时找我。”
玫瑰也对着他们,极轻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但那双冰冷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仿佛在看两件物品。
“走吧,进去说。”
祁同伟领着他们,走进了那栋装修得堪比古代王府的建筑。
里面别有洞天。
恒温游泳池,私人健身房,米其林标准私厨,甚至……还有一个拥有数条百米靶道的,专业级室内靶场。
祁同伟带着他们,径直来到了靶场。
他随手从墙上挂着的琳琅满目的枪械中,取下了一把最新款的92式手枪。
甚至没有检查,便单手完成了上膛、打开保险的动作,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出现了残影。
他没有做出任何瞄准的姿势,只是随意地抬起手。
对着远处,一百米外的靶心。
“砰!砰!砰!砰!砰!”
他以一种固定的,毫无变化的节奏,连开了五枪。
枪声落下,靶场里一片死寂。
侯亮平和陈海死死地盯着远处大屏幕上传回的靶心画面。
五个弹孔,并非简单的十环。
而是几乎完全重叠在了同一个点上,将靶心中央那个小小的黑点,彻底抹去,形成了一个规则的圆形!
这已经不是神枪手的范畴了!
这是机器!是程序!
他们骇然地转过头,看向那个正随手将还冒着青烟的手枪,扔在桌子上,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祁同伟。
此刻,在他们的心里,只剩下了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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