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洪流再次启动,碾碎寒潭边的冰雪,如同一条复仇的黑龙,义无反顾地冲入南下的风雪之中。铁蹄踏过,只在寒潭边留下那座以剑为碑、缠绕着霜白发丝的孤冢,以及潭心深处,那无声旋转的轮回通道。
马车中,冯保透过帘缝,看着前方将军那龙化手臂拖曳出的、在雪地上蜿蜒的点点金血痕迹,看着那支沉默却散发着滔天杀气的铁军,再联想到皇城方向那片仿佛被血色浸染的天空,一股源自骨髓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心脏!荆棘劫的序幕,已在铁蹄声中轰然拉开!
寒潭的悲鸣与铁蹄的杀伐声被呼啸的北风卷走,只留下死寂的焦土。玄甲军营的废墟,如同一块巨大的、丑陋的伤疤,烙印在茫茫雪原之上。焦黑的断木、扭曲的残甲、冻硬的血冰,还有那些被焚城金焰净化为灰白粉末的尸骸遗迹,共同构成了这片无声的坟场。
风雪日夜不息地刮过这片死地,试图用冰冷的素白将其掩埋。然而,在这片象征死亡与终结的焦黑中央,却有一种奇异的生机,在凛冽的寒冬里,倔强地破土而出。
老葛婆佝偻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厚厚的积雪中。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陶罐,里面装着半罐浑浊的雪水——这是她每日从尚未完全封冻的溪流上游,小心翼翼凿冰取来的。她的目标,是废墟最核心处,那九株在灰烬与焦土中生长出来的奇异植物。
自那场焚天大火后不久,她就发现了它们。九点翠绿,刺破死亡的漆黑,如同上苍垂怜遗落的星辰。她知道,这一定是阿霞留下的东西,是那场金焰净化后的奇迹。将军走了,带走了阿霞最后的痕迹(她以为),只留下这九株小苗。她便成了它们沉默的守护者,风雪无阻地日日送水,如同照料着孙女妞妞留下的最后念想。
妞妞被秦川副将带走了,连同其他几个幸存的孤儿,送去了后方相对安全的城镇。老葛婆选择留下,守着这片染血的废墟,守着这九株阿霞留下的“草”。
今天,当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近那片焦黑的圆心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风,似乎在这一刻也屏住了呼吸。
那九株植物,已然亭亭玉立!不再是柔弱的嫩苗!九根约莫尺许高、通体流转着温润玉泽、如同翡翠雕琢而成的茎秆,笔直地指向铅灰色的苍穹!茎秆顶端,不再是花苞,而是——九朵完全绽放的莲花!
那莲花形态奇异,花瓣并非寻常莲花的粉白或嫣红,而是一种沉静深邃、如同最上等墨玉般的色泽!花瓣肥厚,质地温润,层层叠叠包裹着核心。而在那墨玉般的花瓣中心,赫然是一簇细密繁复、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淡金色光芒的蕊丝!赤蕊金丝!那金丝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摇曳,散发出一种纯净到极致、蕴含着磅礴生机的气息,与周遭焦黑的死寂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九萼赤蕊雪莲!于烬土之上,于苦寒之中,傲然绽放!墨玉般的花瓣映衬着中心那一簇流淌霞光的金丝,圣洁而神秘,如同九盏点燃在死亡之地的生命明灯!
老葛婆手中的陶罐“啪”地一声掉在雪地上,浑浊的雪水泼洒开来,迅速凝结成冰。她浑然不觉,布满冻疮和老茧的双手死死捂住嘴,浑浊的泪水瞬间决堤,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
“阿霞…阿霞啊……”她哽咽着,踉跄着扑到离她最近的一朵雪莲前,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生怕惊扰了这不可思议的圣洁。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也被这奇景吸引而来。
是营中的老军医。他背着药篓,步履蹒跚,原本是想到废墟边缘寻找一些尚能辨认的草药根茎。那冲天而起的霞光生机太过醒目,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当他跌跌撞撞走到近前,看到那九朵墨玉金蕊的雪莲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老眼瞪得溜圆!
“赤蕊金丝莲?!真的是…传说中能肉白骨、活死人的圣药?!”他失声惊呼,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行医大半生,只在残缺的古籍中见过模糊的记载,从未想过有生之年竟能亲眼目睹!而且,是九朵!
他立刻意识到这九朵雪莲的价值,更明白它们对军中那些重伤难愈的袍泽意味着什么!老葛婆守护的善举,无意中保全了这份天地奇珍!
老军医强压下激动,小心翼翼地靠近其中一朵雪莲。浓郁的莲香混合着一种奇异的生机气息涌入鼻端,让他连日来因悲痛和操劳而昏沉的头脑都为之一清!他颤抖着从药篓里取出特制的玉片和玉瓶——这是他压箱底的宝贝,专门用来采集最珍贵的药材。
他选中了一朵看上去最为饱满的雪莲。墨玉般的花瓣上沾染着几粒晶莹的雪珠,在金丝霞光的映照下,折射出七彩的虹晕。老军医屏住呼吸,用玉片极其轻柔地拂去花瓣上的积雪,准备小心翼翼地切下花托,收集那蕴含着磅礴生机的金丝蕊露。
就在他的目光,随着玉片拂拭的动作,近距离凝视着那墨玉花瓣的瞬间——
嗡!
一股奇异的暖流毫无征兆地涌入老军医的双眼!他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扭曲,手中的玉片险些脱手!
下一刻,那墨玉般光滑的花瓣表面,在他聚焦的视线里,竟如同平静的水面投入石子,荡漾开层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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