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巨大的龙目,悲戚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时,那龙首之下、脖颈后方、那个巨大而狰狞的、空荡荡的逆鳞伤口处…一股强烈的、仿佛来自他自身血肉的剧痛,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搅动,猛地从崔明远心口正中央爆发开来!
位置!分毫不差!
那巨大伤口的位置,与他此刻心口撕裂剥离的剧痛之源,在空间上,在感知上,完全重合!仿佛那道伤口,并非在遥远的龙躯之上,而是直接烙印在了他自己的心口!那滴落的每一滴幽蓝龙血,都如同从他自己的心脏深处流淌而出!
“啊——!!!”
一声凄厉到撕裂灵魂的惨嚎,终于在现实与幻境的夹缝中,冲破了他的喉咙!
崔明远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掼中,猛地从书案上弹坐起来!身体因巨大的冲击力而剧烈后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嗬…嗬嗬…”他剧烈地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味!额头上、脸上、脖子上,布满了冰冷的汗水,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单薄的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他瘦骨嶙峋的轮廓。
眼前的景象剧烈地晃动着,模糊不清。书斋的轮廓、摇曳的烛光、染血的竹简…一切都在旋转、颠倒。耳边嗡嗡作响,仿佛还残留着寒潭水流的冰冷呜咽和寒铁锁链摩擦的刺耳尖鸣。
他下意识地、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心口!指尖冰凉,剧烈地颤抖着!
那里!心口正中!幻境中龙躯逆鳞被拔除的位置!此刻,一股清晰无比、深入骨髓的空荡剥离感和撕裂剧痛,依旧如同跗骨之蛆般残留着!仿佛那块至关重要的“东西”,真的被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幽暗冰冷的寒潭之底!
他猛地低头!
胸前,那枚紧贴心口的荆棘玉佩,不知何时,竟透过湿透的中衣,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滚烫!玉佩表面的荆棘纹路,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下,隐约透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泽,如同刚刚吸饱了鲜血!那灼热感,与他心口残留的剧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恐怖的共鸣!
崔明远死死盯着那枚玉佩,又猛地抬头,望向书斋窗外那一片沉沉的、吞噬了一切的黑暗。幽暗的寒潭,悲戚的龙目,空荡流血的逆鳞伤口,寒铁锁链的冰冷触感…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得如同烙印,而非虚幻!
冷汗混合着残留的血渍,沿着他苍白的下颌,沉重地滴落在染血的《河工疏议》上,发出轻微却惊心动魄的声响。
啪嗒。
晨光熹微,惨淡地透过书斋糊着高丽纸的窗棂,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模糊的光斑。空气里凝固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与墨臭,混合着烛泪烧尽后的焦糊味,沉淀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崔明远斜倚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的软泥,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已耗尽。冷汗浸透的单薄中衣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那片巨大的、持续传来空荡剥离感的区域,如同每一次吸气,都在加深心口那个无形的、被硬生生剜走的空洞。
昨夜那场撕裂灵魂的剧痛与寒潭深处的恐怖幻境,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骨髓深处。幽暗的墨绿水压,伤痕累累的庞大龙躯,贯穿躯体的寒铁锁链,低垂的悲戚龙首,以及…脖颈后方那个巨大而狰狞、空荡荡流着幽蓝龙血的逆鳞伤口!那伤口的位置,与他心口此刻残留的剧痛之源,分毫不差地重合!这一切,绝非寻常梦魇所能解释。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落在书案上。那卷浸透了他暗红鲜血的《河工疏议》,如同一个凝固的、凄厉的句点,宣告着寒窗苦读的徒劳。血渍早已干涸发黑,将竹简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暗褐色,上面工整的墨字被扭曲、晕染得模糊不清。他下意识地抬手,冰凉颤抖的指尖,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
隔着湿冷的衣料,那枚冰冷的荆棘玉佩,正紧紧贴在他心口剧痛的位置。玉佩本身是冰凉的,但紧贴的那一小片皮肤之下,却残留着一丝诡异的、仿佛被灼伤后的余温。这余温与心口那巨大的空荡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悖论——它似乎既是痛苦的根源,又是唯一的慰藉。
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难掩焦灼的脚步声。紧接着,书斋虚掩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
“远儿!”崔母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她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进来。看到儿子惨白如纸、冷汗涔涔地瘫在墙角,以及书案上那大片大片刺目的暗红血迹时,她身体猛地一晃,险些晕厥过去。她身后跟着一个须发皆白、背着沉重药箱的老者,正是城中最富盛名的周大夫。
“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崔母扑到崔明远身边,枯瘦颤抖的手想要触碰儿子冰冷的脸颊,却又怕加重他的痛苦,只能悬在半空,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昨夜…昨夜那声响…娘就知道不好…天可怜见,怎么又呕了这么多血!”
崔明远虚弱地抬了抬眼,嘴唇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努力想对母亲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那笑容还未成形便僵在脸上,化作更深的疲惫与痛楚。
“夫人莫急,待老夫先为公子诊脉。”周大夫沉声道,放下药箱,快步上前。他面色凝重,眼底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崔家这位少爷的怪病,在城中杏林并非秘密。周大夫已在崔明远幼时便为他诊治过多次,深知其疾之古怪。
他示意崔母将崔明远扶到榻上躺下。崔明远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任由母亲将他扶起,挪到那张硬邦邦的木榻上。周大夫枯瘦却稳定的三指,轻轻搭在了崔明远冰冷的手腕上。
书斋内一片死寂。只有崔母压抑的啜泣声和周大夫极其细微的呼吸声。崔明远闭着眼,努力平复着混乱的呼吸和心跳。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当周大夫的指尖落在他腕脉的瞬间,心口那片空荡的剧痛似乎又隐隐躁动起来,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刺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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