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漏洞。”
高士奇的声音，在众人脑海中回荡，
“你是说，这个系统只识别‘牺牲’这个行为本身，却不会衡量，‘牺牲’背后承载的情感价值？”
“完全正确。”
托尼脸上绽开苍白的笑，像个孤注一掷的赌徒，
“我要做个实验。支付一笔账单——用一段记忆来牺牲。”
“但不会是关于佩珀的，不是关于我父亲的，甚至不是关于某个美味芝士汉堡的。”
他想了想，特意回避了，那些最珍贵的记忆!
在记忆宫殿的深处，搜寻着最无用，最该被遗忘的角落。
“2009年，斯塔克工业和雅典娜军工的并购谈判。整整三个星期，最后全毁在对方首席财务官一个愚蠢的计算错误上。”
“我平白浪费了三周人生，还气到错过了Ac\/dc的告别演唱会。那段记忆，对我来说是纯粹的负资产。”
托尼的呼吸渐渐急促，
“但从‘意识概念’上讲，它是个完整的、包含海量数据的‘商业事件’。它的‘价值’是真实存在的。”
“我要……牺牲它。”
“托尼，别！”
马特瞬间洞悉了其中的凶险，急切地阻止，
“你根本不知道，删除一段记忆会引发什么后果！那不是格式化一块硬盘，那么简单！”
“我能‘看’到。”
高士奇突然开口，属于“毁灭”的纯黑眼瞳，死死锁定托尼意识深处。
而代表“创造”的金色眼瞳，则望向虚空里那道属于“总编”的法则天平，
“我来做‘公证人’。全程观察这场‘交易’，一旦危及你核心人格，我会立刻切断连接。”
这计划堪称疯狂——一个凡人，要在神只的见证下，去欺骗，那个定义了他们宇宙的至高“上帝”。
托尼再无犹豫，凝聚全部意志，将那段“雅典娜军工谈判失败”的记忆，从时间线中剥离。
像拔出一根深嵌的钉子，缓慢而主动地抽离出来。
随即，他以献祭般的姿态，将这团无形的记忆，投入胸口那片濒临熄灭的光芒之中。
“以这段记忆为代价，”他低声宣告，
“支付我的‘存在成本’。”
刹那间，马特“听”到一声仿佛来自宇宙之外的满意声。
“嗯”
托尼胸口的方舟反应堆，骤然亮起，瞬间恢复了原本澄澈明亮的蓝色。
战甲系统重新上线的提示音，清晰得如同新生。
成了。
托尼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绽开胜利的笑。
他真的用一堆“垃圾”，付清了那笔天价账单。
这个监狱系统的漏洞，被他攥在了手里。
可高士奇脸上，没有丝毫喜悦。
他那双矛盾交织的眼瞳，凝视着托尼，眼神复杂得，仿佛浓缩了整个宇宙的生灭轮回。
“托尼，”
高士奇的声音带着凝重，
“回想一下，2009年你和雅典娜军工的谈判。”
“当然。”托尼脱口而出，
“那是场教科书级的胜利。我只用三天就让他们董事会全票通过并购，虽说手段是激进了点。”
“记得他们的首席财务官，那个叫马科斯的老头，签完合同第二天就因压力太大心脏病发去世了。他家人因此陷入困境……嗯，算是个小小的、必要的牺牲吧。”
托尼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
马特·默多克只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高士奇缓缓闭上眼，吐出那个最恐怖的真相：
“他没有删除你的记忆，托尼。他‘修改’了它。”
“‘总编’接受了你的‘支付’。但作为优秀的‘作者’，他不允许故事里存在无意义的‘废料’。”
“所以他把你那段‘失败’的记忆，‘编辑’成了更符合他‘牺牲’主题的全新版本——一个‘成功’的故事。”
“你没有欺骗系统。”
高士奇睁开眼，眸中只剩无尽疲惫，
“你只是……为他提供了一个更精彩的新剧本。而那个因此家破人亡的财务官，才是你支付的真正‘祭品’。”
托尼·斯塔克呆立当场。
他赢回了战甲的能源，却在毫不知情间，背负上一条本不存在、却又无比真实的人命。
他没有失去记忆，却永远失去了真相。
他们找到了支付代价的法子，可每一次支付，都让“牺牲”这个剧本，在他们的人性里浸得更深，染得更重。
他们哪是在找出路？
分明是一步步把自己，改写成“总编”想要的模样——那个注定走向毁灭，却又完美契合悲剧英雄设定的角色。
托尼·斯塔克僵在原地。
战甲内生命维持系统重启的嗡鸣，此刻听来像极了一声声无情的嘲讽。
他没失去记忆，只是多了段错误的记忆；
他没亲自付出代价，只是把代价转嫁给了一个由“总编”凭空捏造出，却因他的“选择”而家破人亡的无辜者。
他想钻系统的空子，到头来反倒给系统奉上了一段更精彩、更贴合主题的“剧情”。
这比单纯的失败，要残忍一万倍。
“我……我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托尼的声音褪去所有金属质感，只剩凡人的空洞与颤抖。
“不。”
高士奇的声音染上近乎安慰的、属于“创造”的暖意，
“你没有。在我们的现实里，雅典娜军工是比利时一家从没和斯塔克工业打过交道的小型安保公司。那个叫马科斯的财务官，此刻或许正陪着孙子在公园喂鸽子呢。”
高士奇顿了顿，属于“毁灭”的冰冷声线随即补上：
“但在你的‘故事’里，托尼·斯塔克，你杀了他。这个‘故事’已经成了你人格的一部分，删不掉，也否认不了。”
“往后每一次启动战甲，每一次回想自己的‘丰功伟绩’，你都会记起他——一个为你那场伟大却虚假的成功，而‘牺牲’的幽灵。”
马特·默多克缓缓站起身。
他强迫自己屏蔽掉外界那无穷无尽的悲剧交响，将所有感官都聚焦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他“听”到了，托尼那颗正在被负罪感啃噬的心，也“听”到了高士奇那神性天平上，永恒无法被配平的绝望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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