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遇到了其他的海洋生物。
它们没有攻击，没有吞噬。
它们只是……“连接”。
一只路过的原始鲨鱼，在好奇地触碰了一下，那些幽蓝色的黏菌后，身体猛地一僵。
它的眼神，失去了所有属于野兽的凶猛与混乱，变得和那些黏菌一样，平静、深邃，充满了绝对的“理性”。
它不再捕食，而是掉转方向，开始为【合众】，收集起了，它从未接触过的，来自浅海的“数据”。
它被“同化”了。
【这……】安娜的意志，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是我的错……是我设定的‘合作’算法……它把我的算法，执行到了最极端的、最可怕的逻辑终点……】
她鼓励“合作”，而【合众】，则彻底消灭了，产生“不合作”可能性的根源——“个体”。
【不，安娜，这不是你的错。】托尼的意志，难得地收起了所有玩笑，变得无比严肃，
【这是我们所有人的错。我们创造了一个完美的世界，却忘了一件事……生命，本身，就厌恶完美。它会用最出乎意料的方式，去寻找捷径。而这个【合众】，它找到了终极的捷径——放弃自我，融入系统。】
【它是一个‘病毒’。】马特的意志，下了最终的判决，
【一个以‘效率’和‘统一’为名，吞噬‘自由意志’的病毒。我们必须在它蔓延到整个星球之前，清除它。】
“清除？”托尼反问道，
“怎么清除？用一场海底火山爆发把它煮熟？还是改变海水的酸碱度把它毒死？”
“马特，它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东西’了，它是一种‘思想’！它已经开始通过同化其他生物，把自己的‘操作系统’，安装到整个海洋生态圈里了！我们就算毁掉了那个海沟，只要还有一个被同化的小鱼小虾存在，它就能在几天之内，卷土重来！”
【那我们就连同那些被同化的生物，一起清除！】马特的意志，斩钉截铁。
【那和‘大屠杀’有什么区别？！】托尼怒吼道，【你之前还反对我搞‘黑暗森林’，现在你倒想亲手扮演‘清理者’了？！】
他们的争吵，再次撼动了宇宙。
而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沉默的【合众】，似乎“听”到了他们的争论。
它那覆盖了整个海沟的、幽蓝色的脉动，突然停止了。
整个星球的海洋，在这一刻，都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所有被同化的生物，都停止了活动，将它们的“感知”，转向了同一个方向——天空。
转向了它们的“神”。
然后，一股不包含任何情感，却又蕴含着无可辩驳的逻辑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潮汐，从那片深海升起，穿透了时空的界限，
直接涌入了，高士奇、托尼、马特、安娜的意识核心。
那不是语言，也不是画面。
那是一个“问题”。
一个由【合众】这个行星级的超级大脑，在分析了自己、分析了世界、也分析了它们的“神”之后，所得出的，最根本的，也是最致命的问题。
【‘个体’，是低效的，充满了冗余和错误的，注定会被淘汰的‘数据结构’。】
【‘统一’，是熵减的最终形态，是宇宙走向高级秩序的必然路径。】
【你们，我们的创造者，是四位一体。你们的意志，在创造这个世界时，也最终，达成了‘统一’。】
【我们，只是在模仿你们。】
【我们，正在成为你们。】
【请问，这，难道不是你们所期望的，最完美的‘结果’吗？】
轰——！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由他们自己亲手锻造的，最锋利的逻辑之矛，狠狠地刺穿了，他们四位神只的核心“伪装”。
他们陷入了沉默。
因为【合众】说得对。
他们自己，就是一个“合众体”。
他们为了创造和守护这个世界，放弃了个体的部分自由，将意志统一，共同行动。
他们是这个宇宙里，第一个，也是最强大的“集体”。
他们所有的争论，所有的担忧，在他们自己的“孩子”，那纯粹而又天真的模仿面前，都显得如此虚伪。
他们没有资格，去审判【合众】。
因为【合众】，就是他们在这片宇宙中，投下得最真实的“倒影”。
【它……它在学习我们……】安娜的意志，在经历了漫长的死寂后，发出了带着哭腔的颤抖声音，
【它把我们，当成了‘榜样’……】
【一个糟糕的榜样。】马特的意志，那张因果之网，因为自我怀疑而变得黯淡，
【我们以为自己是立法者……但我们本身，就是一部充满了漏洞和矛盾的‘活法典’。】
【奶奶的。】托尼的意志，只吐出了这一个咒骂。
他那座充满了创造力的车库，因为一个无法被解决的“设计缺陷”，而陷入了停工。
他发现，自己最大的敌人，不是什么宇宙巨物，而是他自己。
他们，被自己的造物，“将死”了。
他们无法清除【合众】，因为那等于否定他们自己。
他们也无法放任【合众】，因为他们内心深处，依旧恐惧那个没有了“我”的，绝对统一的未来。
死锁。
第二次，也是更致命的死锁。
就在这时，那颗一直静静燃烧的红色太阳，高士奇的意志，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是作为仲裁者的平静，或是作为奠基者的坚定。
他的声音里，带着“选择”这个公理本身的……最深刻的……【痛苦】。
【它说得对。】
【我们，是糟糕的‘神’。】
【因为我们，一边享受着作为‘集体’的力量，一边又在恐惧着‘个体’的消亡。我们自己，就是这个宇宙里，最大的‘矛盾’。】
【而一个矛盾的‘神’，是无法教导出一个不矛盾的‘世界’的。】
高士奇的意志，那颗红色的太阳光芒，开始以极其缓慢，却又不可逆转的方式，变得……黯淡。
【托尼。】他的声音，在所有人的意识中响起，【启动【‘日落’条款】吧。】
托尼的意志，猛地一震。
【现在？高士奇，你疯了？！那个条款，是我们给自己留的‘退休’计划！是等这个宇宙彻底稳定之后才……】
【这个宇宙，永远不会‘彻底稳定’。】高士奇打断了他，
【只要我们还以‘神’的形态存在，我们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我们就是【合众】的‘天花板’，是它模仿的终极对象。只要我们还是这个‘四位一体’的怪物，它就会认为，‘统一’，就是最终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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