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名衙役脚步匆匆，几乎是小跑着进来通报。
“大人，张家主求见。”
刘景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只淡淡吐出四个字。
“让他进来。”
张牧之很快便迈入了后堂，步履沉稳，神态谦恭。
他先是躬身到底，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
随即，他从袖中取出一本用深色锦缎包裹的册子，双手恭敬地呈上。
“大人，这是我张家这几日筹款的明细账目。”
“所有款项来源清晰，账目分明，一切都依照朝廷法度。”
“绝无半分强取豪夺之举，请大人过目。”
刘景接过那本沉甸甸的册子，他随意地翻开几页。
映入眼帘的，是工整的小楷，记录着一笔笔田产铺面的交易，每一笔都盖着鲜红的印章。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合上了账册。
他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了张牧之的身边。
他的手抬起，异常亲切地拍了拍张牧之的肩膀。
“张家主，你做得很好。”
刘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足以安抚人心的力量。
“盐铁乃国之重器，经营者必须心怀百姓，以民为本。”
“你张家的所作所为，本官都看在眼里。”
“像你们这样识大体、顾大局的家族，才是我元氏县衙优先考虑的合作对象。”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蜜糖，又像是一颗定心丸，让张牧之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他心中狂喜如潮，脸上却愈发显出谦卑和恭敬。
“多谢大人赞誉！”
“我张家一定不负大人厚望！”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张牧之后，堂内的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
一架雕花屏风之后，一个瘦削的人影缓缓踱步而出。
贾诩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主公，这张牧之，已经完全上套了。”
“那条疯狗呢？”
刘景问道，声音里的温和荡然无存，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贾诩嘴角的弧度变得冷酷起来。
“已经安排人去散播消息了。”
“就说郡府那边听闻元氏县有豪强，借着县衙筹款剿匪的名义，暗中行不法之事，鱼肉百姓。”
“郡守大人大怒，不日将派下督邮，前来巡查问罪。”
“这风声一放出去，黄四就彻底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谁还敢跟他沾上一点关系？”
果然，又过了两天，黄四终于用他那血腥粗暴的手段，凑够了一大笔钱。
他得意洋洋，动用了十几辆大车，拉着一箱箱沉甸甸的金银财宝，一路招摇过市。
那浩浩荡荡的阵仗，比他上次剿匪凯旋时还要张扬数倍。
他以为，自己能用这压倒性的“实力”，狠狠地在刘景脸上扇一个耳光。
“刘县令！出来看！这就是我黄四的诚意！”
黄四一脚踹开了县衙紧闭的朱漆大门，发出一声巨响。
他大摇大摆地闯了进去，扯着嗓子嘶吼，生怕这元氏县里有谁听不见他的威风。
然而，迎接他的，并非他想象中的惊慌失措。
是刘景那张冰冷如铁的面孔。
是满堂衙役手按刀柄，肃杀凛然的气氛。
“黄四！”
刘景一声厉喝，如同晴空霹雳。
他抓起桌案上那堆积如山的状纸，狠狠砸向黄四的脸。
一卷卷带着血腥味的纸张，劈头盖脸地打在了黄四的身上。
“这就是你的‘诚意’？！”
“你纵容家丁，劫掠乡里，残害百姓，闹出人命！”
“你的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还有没有本官！”
“你拉来的这些钱，每一文都沾着我元氏百姓的血和泪！”
“你这是筹款吗？”
“不！你这是在挖我大汉的根基！”
刘景的怒吼，如同惊雷，响彻整个县衙大堂。
堂外闻声围观的百姓们听得清清楚楚，一道道愤怒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黄四。
黄四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彻底打蒙了。
他愣在原地，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我……我这是为了响应县尊大人的号召，为了盐矿的大事啊……”
“住口！”
刘景根本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大手猛然一挥，杀气腾腾。
“来人！”
“将这些浸满血泪的不义之财，全部给本官扣下！”
“本官要彻查其来源，清点之后，悉数发还给受害的百姓！”
“至于你黄四，扰乱地方，鱼肉乡民，罪证确凿！”
“念在你是为了盐铁发展才做的，本官暂且将你记下，待郡府督邮前来，再与你一并清算！”
黄四的脸，瞬间从嚣张的涨红变成了惨白。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用尽手段抢来的钱，被衙役们一箱箱从车上抬下，贴上县衙的封条。
周围百姓投来的，是鄙夷、是痛恨、是幸灾乐祸的目光。
他黄四，元氏县第一狠人，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就在这时，张牧之带着几名管事，不紧不慢地从人群外走了进来。
他先是对着堂上的刘景深深一躬，以示敬意。
随即，他转身面向堂外所有百姓，朗声说道。
“大人，我张家已凑齐大部分款项。”
“听闻黄家主行事不当，激起了滔天民怨。”
“我张家愿主动拿出一部分资金，协助县衙，安抚所有受害的百姓，平息民怨！”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百姓们看向张牧之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感激和敬佩。
一个强取豪夺，一个乐善好施。
高下立判。
李府，后花园。
听完下人对县衙门口发生的一切的汇报，李铁脸上那抹淡然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他端起茶杯的手，竟控制不住地微微有些颤抖。
黄四那个蠢货，自取灭亡，这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刘景这一手雷霆手段，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先扬后抑，借力打力，既名正言顺地收缴了钱财，又轻而易举地收买了民心。
最后，还顺手把张牧之捧上了道德的高地，成了人人称颂的义士。
这一连串的操作，行云流水，狠辣至极，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
“这个刘景……好深的城府，好毒的手段！”
李铁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那个“坐山观虎斗”的计划，可能有些过于想当然了。
而此时，被当众剥光了脸皮的黄四，气得浑身发抖。
他死死盯着刘景离去的背影，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要碎裂在口中。
一股血腥味直冲喉咙，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怨毒到极点的低吼。
“好你个姓刘的！”
“你敢动我的钱，老子让你整个元氏县都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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