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开拔,九万铁流汇聚成一条吞噬天地的巨龙。
旌旗如林,在旷野上投下连绵不绝的阴影。
马蹄声密集如雨,踏碎了官道上的寂静,卷起漫天尘土。
刘景身披玄甲,端坐于战马之上,面色冷峻如铁。
怀中那封邹清的亲笔信,还带着体温,是他心中唯一的暖意。
但这份温暖,早已被洛阳传来的血腥消息冲得无影无踪。
何进死了。
董卓进京了。
历史的轨迹发生了剧烈的偏转,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猛。
他原本想当一个名正言顺的“勤王”之臣。
现在,却不得不扮演一个从恶犬口中夺食的“强盗”。
可笑。
却又现实。
贾诩与他并辔而行,压低声音道:“主公,我们这般急行军,兵马疲惫,若是王匡死守怀县,强攻之下必有损伤。”
刘景目视前方,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他不敢。”
“他没那个胆子。”
……
河内郡,治所怀县。
太守府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河内太守王匡,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厅堂内来回踱步。
他身上的官袍早已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后背上,黏腻难受。
“死了……大将军就这么死了?”
“袁绍那帮废物,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现在好了,引狼入室,把董卓那条疯狗给招来了!”
王匡破口大骂,声音中却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他是何进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何进一死,他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彻底没了主心骨。
洛阳的屠杀,董卓的入主,每一条消息都让他心惊肉跳。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是投靠董卓?还是坚守河内,静观其变?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
“府君!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王匡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揪住亲卫的衣领。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不成!”
亲卫哆哆嗦嗦地指着城外方向,声音都变了调。
“是……是刘景!”
“左冀州牧,靖安侯刘景!”
“他……他带着大军,已经到城外了!”
“漫山遍野,全是他的兵马!!”
王匡的脑袋嗡的一下,整个人都懵了。
刘景?
他怎么会来这里?
还带着大军?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王匡手脚冰凉。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府衙,发疯似的爬上城楼。
当他扶着城垛,向外望去的那一刻。
他差点一屁股瘫坐在地。
城外,黑压压的一片。
无数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遮天蔽日。
刀枪如林,甲胄如山。
那股冲天的杀气,即便隔着老远,也刮得他脸颊生疼。
根本数不清有多少人!
十万?还是更多?
王匡的嘴唇哆嗦着,牙齿咯咯作响。
他麾下不过几千余郡兵,平日里欺负一下百姓还行。
跟城外这支虎狼之师比起来,简直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快!快去问!”
王匡对着身边的都尉嘶吼道。
“问问他刘景,想干什么!”
“他无诏带兵,擅离驻地,是想造反吗!”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充满了色厉内荏的味道。
一名校尉硬着头皮,带着几个亲兵,颤颤巍巍地打开一道城门缝,骑马奔了出去。
没过多久,校尉便面如土色地跑了回来。
他翻身下马,几乎是跪在王匡面前。
“府君……”
“刘……刘将军说了……”
王匡急道:“他说什么了!”
校尉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
“刘将军说,他是前将军,奉大将军生前密召,特率大军前来,拱卫京畿,清君侧,讨国贼!”
奉大将军生前密召?
王匡愣住了。
他知道何进确实有召集外藩入京的打算。
可刘景这来的也太快了!
而且,这阵仗,哪里是来勤王的,分明是来吞并的!
清君侧?
讨国贼?
现在洛阳城里最大的国贼,不就是那个刚刚抢班夺权的董卓吗?
刘景这是要跟董卓掰腕子?
王匡的脑子彻底乱了。
他看着城下那军容严整,杀气腾腾的大军,心中那点反抗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
抵抗?
拿什么抵抗?
拿自己的脑袋去撞人家的刀刃吗?
拒绝刘景入城,恐怕下一刻,那如潮水般的攻势就会将怀县碾为齑粉。
他王匡,绝对会成为第一个祭旗的倒霉蛋。
可若是放他进来……
这河内,还是他王匡的河内吗?
他看向远方刘景的中军大纛,那面绣着“刘”字的旗帜,在风中张扬得刺眼。
洛阳的何进已经指望不上了。
盘踞洛阳的董卓,更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守,夹在中间,迟早是个死。
忽然,一个荒唐的念头,在王匡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或许……
刘景的到来,并非是绝路。
至少,刘景是汉室宗亲,是灵帝亲口承认的“皇侄”。
他实力雄厚。
在这乱世之中,与其等着被董卓那样的屠夫吞掉,不如……
不如赌一把!
赌刘景能赢!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再也遏制不住。
王匡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时而恐惧,时而挣扎,最终,化为一抹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身后的守城官兵,下达了那个让他自己都感到颤栗的命令。
“传令!”
“开城门!”
“恭迎前将军入城!”
周围的将校全都傻眼了。
“府君,不可啊!”
“府君三思!这可是引狼入室啊!”
王匡猛地回头,双眼赤红,状若疯虎。
“闭嘴!”
“不开城门,我们现在就得死!”
“开了城门,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都他妈的愣着干什么!开门!”
在王匡的咆哮声中,沉重的城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缓缓向内打开。
城外。
刘景看着洞开的城门,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一切,尽在掌握。
他一挥马鞭,沉声道:“入城!”
“传令下去,大军入城,秋毫无犯,违令者,斩!”
“诺!”
九万大军,开始如同一道有序的洪流,缓缓涌入怀县城中。
刘景一马当先,身后跟着贾诩、高顺、张飞等一众核心将领。
他目不斜视,径直朝着城楼下的王匡行去。
王匡早已带着一众属官,在城门内等候。
当他看到刘景那张年轻而又自信的面庞,以及那深邃得看不到底的眼神时,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破灭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
河内郡,不再姓王了。
他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躬身下拜。
“下官河内太守王匡,恭迎前将军!”
刘景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一把扶住王匡。
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凝重。
“王太守不必多礼。”
“如今国贼当道,京师蒙尘,景奉大将军遗命,前来匡扶汉室。”
“你我皆为汉臣,当同心协力,共讨国贼才是!”
一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大义凛然。
王匡听在耳里,心里却在滴血。
他知道,这只是场面话。
刘景已经用最直接的方式,接管了河内郡的军政大权。
而他,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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