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园的名额，不知博士还有富余吗？”来人极有礼貌，开口直言不讳。
“有一两个。”
明洛扯了谎。
“那得拜托博士了。”
“好说。”明洛满口应下，也不问对方引荐之人的情况，反而问起太医署出入宫闱医治宫人的文书。
“正是在下，可巧了。”对方神情一滞，几乎以为明洛是明知故问。
“每一人都有记录？”
“若是寻常宫女内侍，记录未在太医署。”
“东宫的妾室呢？上回那个落胎的。”明洛眸光低回而避，尽量压低了声音。
来人弄清她的意图，反而愈发放心，利益交换是比什么情分都要紧的事儿，如此才能进入正循环。
“且随我来。”
“喏。”
*
盛夏时节快走到了尾巴，宫中林苑仍是柳荫深碧、鸟鸣花熟，一缕缕清风柔酥酥温浸浸地拨人心弦。
东宫已尽数打扫出来，但秦王仍未携妻妾儿女入住，稳着前朝人心，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魏徵动身去了河北的事，明是从其母口中得知，那次请君入瓮后，明洛便不大愿意上门了。
都是羊氏按部就班地预约挂号。
“真是对不住。”
这成了羊氏每次进门的问候语。
“夫人别提了，都三四次了。”明洛笑语盈盈，不是她心胸宽阔不计较，而是魏徵即将大放光彩，成为李二选定的纳谏摆拍对象。
“此次来，是我想赎回之前那些典籍古书……”羊氏支吾着开口。
明洛断没有不许的意思：“典籍都在图书馆，我写封信给夫人，到时夫人可持信派管事小厮直接去取。”
羊氏从袖中抖出昔年签订的合约，加了一倍的价钱，看起来如释重负，心下释怀。
“夫人莫非未曾知会……亲子？”
“他不知道是全部。”羊氏苦笑了下。
“书我都吩咐人抄了，不碍事吧？”
“当然不，书有人读了就是好事。”羊氏并非胡搅蛮缠之人，笑呵呵地点头，了却一桩心事。
明洛则高兴于和魏家短暂地划清了界线，羊氏对她眼缘，可惜有个和她不对付的好大儿。
避着点为好。
快到午时左右，她准备动身往二楼的休息室用餐小憩，有人卡着点儿进了诊室，一身鬼祟偷摸，大夏日地戴着幕离，重点是对方为男子，这就显得相当诡异，惹得当值的保安护送着陪进来。
“人哪里不舒服？”
明洛重新戴上白手套，没多计较这位病患的怪异，心里隐隐有了想法，别不是和羊氏一般，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可否让此人退下？”来人口齿清晰，一字一顿，直接摘下了幕离，露出一身眼熟的打扮。
嗯？
这是她在金部任职时最常见的衣饰。
再定睛一看对方长相。
很熟悉。
她当即让无关人等出去，留他一人在诊室中，从柜中捧出一套天青色茶具，慢慢沏了杯茶。
“是官窑烧的。”对方一语点破。
“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明洛对瓷器这方面实属一窍不通，顶多分得清颜色图案。
对方一笑了之，给面子地品了一口，颇觉惊喜：“博士自谦了，你这处茶和茶杯都是上品，哪里称得上粗俗？”
“那是它们各自好，我粗俗我的，不要紧。”
明洛只等对方陈述来意。
毕竟她虽然有印象，但不过是寻常同僚，打照面会点头示意的那种，甚至她都忘了对方姓甚名谁。
“某之前听闻博士有不少关于税赋的想法，与上官闲聊时提过。”他温然含笑，语气平和。
“嗯，好像是有。怎么了？”
明洛微微蹙眉。
“某想具体来请教一二。”他说得坦荡，笑言，“自然博士不会吃亏的，某家中略有浮财。”
这么直白？
明洛的心怦然而动。
在基本实现吃喝不愁后，小钱很难打动明洛了。
“关于契税的？”
“差不多，但当时博士有一个专用的称呼，叫印花。”对方有备而来，嘴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
“敢问主事怎么称呼？”
“姓许。”
明洛将这时代她所知的大姓过了圈，笑道：“那我就觍着脸请许主事留饭了，我们好生商谈。”
“有劳博士了。”
一楼食堂主要是大锅饭，但明洛充分借鉴了高校食堂的包厢格局，多少给自己搞了点特殊，她一人用餐不是在休息室就是和大家伙一道，巩固自己的人设形象。
待客嘛另说。
“这瓷瓶，还有这兰花。”许主事是个识货的，一进包厢先把陈设盘了遍，手上摇起了把折扇。
明洛浑身上下只有爱钱的心眼子，对瓷器玉器这些只在乎款式外观，陈设上讲究个和谐美观而已。
“兰花金贵，换了好几盆了。”
等菜上桌，明洛主动给即将成为自己金主的对方斟了酒，双方就一部分金部有关的事宜进行交流。
桌上正中是一道火腿鲜笋汤，雪白笋片配着鲜红火腿，汤汁金灿，引得人颇有胃口，边上是几道搭配齐全的肉菜素菜，边缘摆着几盘精致的点心，糖蒸酥酪，藕粉桂糖糕和山药糕。
因着不是正经场合，明洛基本能确保隔墙无耳，将印花税的好处吹得天花乱坠。
“的确，这基本能保证不会加重贫民的负担。此外，国债具体是什么意思？国的债？”
“由朝廷出面，统一发行，可分三年期五年期，到期以一定利息兑付。短期筹措国库效果很好。”
算是体面地向世家大户借钱。
“国家的信誉担保？”
“对。”
许主事则将昔日某地区发行纸钱的事陈述了遍，意在表示纸钱本身不值钱，会导致乱象发生。
“所以需要朝廷出面，且政权稳定。李唐一统天下已经无可争议，到此时，莫非主事还会有什么犹疑呢？”
“不会。”
“至于彩票……其实不适合朝廷出面，但朝廷可以把资质卖给商户。”明洛思索片刻后道。
“那不是与民争利吗？”许主事反问。
明洛有点无语，也觉得可笑：“世家大族在当地一手遮天的事儿还少吗？不都是地头蛇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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