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清的“内室一叙”邀请，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温和。苏婉心中警惕，面上却不露分毫，微微颔首：“阁主请。”
跟随司徒清绕过一道绘着松鹤延年图的屏风，后面并非想象中堆满货物的仓库，而是一间布置得极为雅致的静室。室内燃着淡淡的宁神香，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根雕茶海，上面茶具齐全，旁边还有一个不大的书架，上面多是些游记杂闻和植物图谱。
“道友请坐。”司徒清示意苏婉在茶海旁的蒲团上坐下，自己则熟练地开始烹水煮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韵律。“还未请教道友如何称呼？”
“姓苏。”苏婉简单答道，目光快速扫过静室，灵觉悄然感知，并未发现任何阵法或监视的痕迹，心下稍安。
“苏道友。”司徒清并不追问全名，将一杯澄澈碧绿的茶汤推到苏婉面前，茶香清冽，蕴着灵气，“尝尝这‘云雾灵芽’，产自南疆三千米雪线之上，一年也不过数斤之量。”
苏婉端起茶杯，轻嗅其香，再小呷一口。茶汤入口微苦，旋即化为甘醇，一股清凉的灵气顺喉而下，涤荡心神，让她因连日来应对各种事务而略感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好茶。”苏婉赞道，这茶品质极高，远非寻常店铺待客之用。
司徒清微微一笑，自己也饮了一口，这才切入正题：“苏道友方才在外间所言，对银线草的处理，见解独到，非浸淫此道多年者不能及。恕司徒某冒昧，道友似乎……并非丹堂弟子？”
苏婉放下茶杯，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在下确是清虚宗弟子，不过并非丹堂所属。偶得前人遗泽，对食补调和之道，略有涉猎。”
“食补调和……”司徒清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与更深的好奇，“原来如此。难怪道友会问及蜜蜡、银线草这些并非主流炼丹材料的物事。这么说，苏道友是走‘灵厨’一路？”
苏婉心中微动，司徒清能立刻联想到“灵厨”，可见其见识广博，绝非普通店铺老板。“阁主博闻强识。在下确实于此道有些兴趣。”
司徒清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几分热切：“不瞒苏道友，司徒家世代经营灵植药材，对这修真界的各类偏门材料、奇闻异录，也算略有收集。灵厨之道，古已有之，传闻上古时期，曾有‘食修’一脉，能以天地灵物为材，烹制出蕴含大道法则的仙肴神馔，可惜传承早已断绝，如今流传的，多是些皮毛。”
他顿了顿，看着苏婉：“但观道友言行，似乎并非仅得皮毛。道友既能看出银线草处理的关窍，想必手中掌握着一些独特的配伍之法。不知……可否割爱一二？司徒某愿以重金，或是道友所需的各种材料交换。”
图穷匕见。司徒清绕了一圈，最终目的还是她可能掌握的“秘方”。
苏婉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沉吟片刻，反问道：“司徒阁主对这灵厨之道，似乎兴趣颇浓？莫非也想涉足此业？”
司徒清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苏道友多虑了。司徒某志不在此。实不相瞒，我收集这些，一为兴趣，二也是为了研究。丹道虽为主流，却也并非完美无缺，总有丹石难及之处。灵厨之道，另辟蹊径，或许能从中找到弥补丹道不足的新思路。再者……”
他语气转为诚恳：“我这百草阁，做的就是药材生意。若能多了解一种运用药材的途径，拓宽对这些材料特性的认知，对生意本身，也是大有裨益。苏道友放心，司徒某绝非那等强取豪夺之人，所求的，只是一个合作与交流的机会。”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既表明了意图，也降低了苏婉的戒心。苏婉能感觉到，此人虽精明，但似乎确有几分商人的诚信与研究者的热忱。
“合作与交流……”苏婉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不知阁主想要如何合作？”
“简单。”司徒清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苏道友日后若有所需，无论是稀有材料，还是冷门典籍，只要我这百草阁有，或是能寻到，皆可以最优惠的价格提供给道友。甚至一些道友急需但暂时无力购买的，也可先行赊欠。”
条件相当优厚。这等于为她打开了一个稳定且相对安全的材料来源渠道，能极大缓解她被丹堂封锁资源的困境。
“那……我需要付出什么？”苏婉冷静地问。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三不原则。”司徒清伸出三根手指，“第一，不索要道友的核心传承与独门秘方。第二，不干涉道友的任何决定与行动。第三，不探究道友的隐私与背景。”
他收起手指，笑道：“我只希望，道友在研发出一些非核心的、效果独特的灵膳方子后，能允许我百草阁，拥有优先收购或代理销售其中部分成品，或者……分享一些关于某些冷门材料运用心得的权利。当然，一切以道友自愿为前提，价格绝对公道。”
这个条件，比苏婉预想的要宽松太多。不触及核心，只求成品和部分心得，而且主动权在她手中。
“阁主似乎对我很有信心？”苏婉看着他。
司徒清笑容不变：“能精准辨识地龙筋（缠丝藤），能道破银线草处理关窍，更能在清虚宗内以‘灵厨’之名引得丹堂侧目……这样的苏道友，值得司徒某投资。”
他果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苏婉心中了然，看来自己在宗门内那点事，早已传到了坊市。不过这司徒清消息如此灵通，也侧面证明了他的能力。
苏婉沉吟起来。与司徒清合作，利大于弊。不仅能解决材料难题，还能通过他接触更广阔的信息网络。风险在于，此人背景不明，目的未必全然如他所说那般单纯。
但修行之路，本就不可能一帆风顺，一点风险都不冒。相比于丹堂明枪暗箭的打压，司徒清这种建立在利益交换基础上的合作，反而显得清晰可控。
“可以。”苏婉最终点头，“就依阁主所言。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道友请讲。”
“我与贵阁合作之事，需保密。在外，我只是一名偶尔来采购的普通清虚宗弟子。”苏婉郑重道。她不想过早地将这个潜在的盟友暴露在丹堂的视线下。
司徒清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理应如此。司徒某以百草阁信誉担保，绝不会对外泄露道友信息。”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基于互利互惠的松散同盟关系，就此初步建立。
苏婉没有久留，与司徒清交换了传讯玉符的灵引后，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她用十块下品灵石和一份改良版“五谷养元粥”的简化方子（仅限强身健体，无特殊功效），换走了那一两金晶蜂王浆蜜蜡和几种她需要的辅料。
司徒清对那简化方子似乎很满意，亲自将苏婉送到店外。
走出百草阁，苏婉回头看了一眼那古朴的招牌，心中微定。这次坊市之行，收获远超预期。
她并未立刻返回宗门，而是继续在坊市中逛了逛，又用剩余灵石购买了一些基础的、不易引起注意的灵植种子和普通工具，这才不紧不慢地踏上归途。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离开后不久，百草阁内室，司徒清把玩着那枚记载着简化粥方的玉简，对空无一人的静室轻声道：
“告诉家主，清虚宗这边，找到一颗有趣的棋子。或许……能对计划有帮助。”
空气中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波动，随即恢复平静。
司徒清嘴角噙着一丝莫测的笑意，将玉简收起。
“灵厨苏婉……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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