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圣旨和天子剑，赋予了李文渊在北境名义上至高无上的权力，仿佛他真能如臂使指，调动千军万马去迎击那诡异的敌人。然而，现实的冰冷与残酷，往往比圣旨上的朱批更早一步抵达。
靖安侯府在最初的紧张忙碌后，很快便被一层更深的阴霾笼罩。
首先传来坏消息的是赵虎。他带着皇帝的谕令和兵部文书，快马加鞭赶到京畿卫戍大营，点验兵马。然而，迎接他的并非精锐雄师，而是营将们皮笑肉不笑的推诿和一份份盖着各色官印的“陈情表”。
“赵将军，非是下官等不愿遵从圣命，实在是……实在是抽调不出人手啊！”一位胖乎乎的营将搓着手，满脸为难，“京畿重地，关乎陛下安危，社稷根本，每一营兵马都有固定防区，职责重大，岂能轻动？若是抽调过多，导致京城防务空虚，出了岔子，这责任……下官等可担待不起啊！”
另一名面容精悍的将领则语气稍硬：“赵将军，不是我等瞧不起李巡阅，只是北境之敌，连霍帅都……如今派些新兵蛋子或是老弱前去，岂不是送死？既是送死，又何必浪费我京营儿郎的性命？李巡阅若有破敌妙法，何不先示下，让我等心服口服，再谈调兵不迟？”
话语冠冕堂皇，理由层出不穷。核心意思只有一个：京营的精锐，你李文渊，调不动。
最终，在兵部尚书的亲自“协调”和皇帝的又一道严旨催促下，赵虎几乎是赤红着眼，才从几个与秦桧派系不算紧密、或者说被刻意推出来当替罪羊的营中，勉强凑出了八百人。这八百人，其中过半是入伍不足三月的新兵，脸上还带着稚气和茫然；剩下的，则多是些兵痞、关系户，或是因各种原因被排挤的边缘人物，纪律涣散，眼神油滑。
当赵虎带着这八百歪瓜裂枣回到侯府门前校场时，这个铁打的汉子几乎不敢去看李文渊的眼睛。
“侯爷……我……”赵虎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屈辱。
李文渊看着校场上那稀稀拉拉、站没站相的队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道：“无妨，有人，总比没人好。”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百晓生那边的情报搜集也遇到了无形的壁垒。关于北境溃败的细节，尤其是敌军那“诡异”阵型的具体情报，在兵部存档中要么语焉不详，要么被列为最高机密，以他的权限根本无法调阅。军中一些旧有的情报渠道，也突然变得滞涩起来，传来的消息真假难辨，且多有延迟。
“有人……在刻意封锁消息，或者说，在误导我们。”百晓生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冰冷，“很多关键节点，都被一股力量挡住了。我怀疑，不仅仅是秦桧余党，可能兵部本身，或者说某些掌握实权的将领，对我们此行……并不看好，甚至乐见其败。”
赛鲁班的装备清点倒是顺利，他那些“奇葩”发明和剩余的非常规物资都被打包妥当。但当他试图去将作监调用一些标准军械，比如强弓硬弩、精良甲胄时，却遭到了各种借口拖延。管事官员要么说库存不足，要么说需要层层审批，流程走完恐怕要半月之后。
贾仁义的物资筹集同样阻力重重。京城各大商号似乎一夜之间都变得“库存紧张”，粮价药价应声而涨。一些平日与他交好的商人，也面露难色，暗示有“上面的人”打了招呼，让他们不要过多掺和北境之事。他凭借高超手腕和提前布局，虽然弄到了一些，但数量远低于预期，且成本高昂。
“侯爷，我们的资金，恐怕支撑不了太久的大规模消耗。”贾仁义眉头紧锁，递上一份简略的账目，“有人想在钱粮上，卡死我们。”
无权调动精锐，情报受阻，装备匮乏，钱粮掣肘……
一道道无形的枷锁，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要将这支尚未出发的远征军，扼杀在摇篮之中。
书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苏小婉站在一旁，俏脸含霜：“是秦桧！一定是他！即便他告病在家，其党羽仍在各个要害部门兴风作浪！还有那些被北境惨败吓破胆的官员，他们不敢战，也不愿别人去战，生怕惹火烧身，或者……打破他们那苟安的迷梦！”
李文渊坐在主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他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仿佛眼前的重重困境早已在他预料之中。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嘲讽，“他们以为，用这些官场手段，就能让我知难而退，或者让我带着一群乞丐去送死，好证明他们‘主和’的正确？”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色。
“他们错了。”李文渊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李文渊，从来就不是靠着按常理出牌，才走到今天的。”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房中众人：“京营精锐不肯给？没关系。我们要去的，是秩序傀儡盘踞之地，人多未必有用，心齐才是关键。这八百人，是种子，足够了。”
“情报被封锁？无妨。百晓生，改变策略，重点搜集北境地形、气候、物产，尤其是那些被溃兵和难民忽略的细节。有时候，环境本身，就是最好的情报和武器。”
“装备不足？赛鲁班，我们带走的那些‘破烂’，就是最好的装备。至于标准军械……等我们到了北境，从敌人手里抢！”
“钱粮不够？贾仁义，启动‘丙七’备用方案，动用我们在江南的暗线，绕开京城商会，直接采购，走漕运秘密北上。同时，传讯给我们在北境附近州府的暗桩，让他们就地筹集。”
一条条指令，不再是按部就班的请求，而是充满了打破规则的锐气。众人精神一振，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可是，侯爷，”赵虎仍有疑虑，“就算我们到了北境，能调动的，恐怕也只有些残兵败将，甚至是被打散了的囚犯兵……”
“残兵败将如何？囚犯兵又如何？”李文渊打断他，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霍云当初瞧不上我的青云营，结果呢？在绝对的力量和诡异的敌人面前，所谓的精锐，与囚犯兵，有区别吗？”
他走到那张简陋的北境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敌占区的位置。
“我们要面对的，不是传统的战争。我们要用的，也不是传统的军队。”
“他们用秩序碾压，我们便用混乱破局。”
“他们以为掐断了精锐、情报、装备、粮草，就能让我们寸步难行。”
“但他们忘了……”
李文渊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疯狂的弧度：
“我李文渊，最擅长的，就是在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的地方，用最不靠谱的方式，刨出一个坑来，把自以为是的对手，埋进去！”
“传令下去，休整一日，明日黎明，拔营出发！”
“目标，北境！”
“就让咱们这群‘乌合之众’，去会会那所谓的‘秩序’铁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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