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的身影如同滴入水中的墨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破屋深处浓稠的阴影里,只留下墙角木板上那几行歪歪扭扭、墨迹未干的“补充条款”,以及一屋子被干懵了的“冷宫拆迁办”成员。
“灭…灭杀害虫?”
阿土挠着板寸头,铜铃大眼看看木板,又看看“垃圾堆”里气息奄奄的陆泽,满脸写着“这虫子得有多大才能用冰针灭”的困惑。
“他…他刚才…真的…”
苏晓晓小脸煞白,指着御花园方向,声音发颤,“用…用冰针…扎了那个坏老头?”
林晚没说话。
她快步走到墙角,蹲下身,仔细看着木板上新添的字迹。
炭笔的痕迹还很新,带着烧灼后的粗糙感。
字迹稚嫩笨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危机模式…允许短暂使用微量制冷功能…仅限于驱逐噪音源及灭杀害虫…
驱逐噪音源(王院判的咆哮)…灭杀害虫(字面意义的王院判?)…
这补充条款,精准得可怕!
更可怕的是,陆泽竟然真的在那种濒死状态下,隔着大半个御花园,精准地执行了?!
林晚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向“垃圾堆”里的陆泽。
他依旧安静(或者说死寂)地躺着,覆盖在脸上的冰霜似乎比刚才更厚了,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紧抿着,露在破絮堆外的那只左手手指,微微蜷缩着,指尖凝结的细小冰晶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整个人像一块被过度使用后强制关机的精密仪器,散发着一种濒临彻底报废的脆弱感。
刚才那一下远程“制冷杀虫”,绝对是榨干了他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和意识!
“阿土!”
林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去!把门堵死!所有缝隙!用你能找到的一切东西!糊严实了!”
她有种极其强烈的预感,更大的风暴马上就要来了!王院判在御花园吃了那么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是!大人!”
阿土立刻化身人形水泥搅拌机,吭哧吭哧地把之前堆在门口的破烂家具、烂草席、甚至是从院墙根扒拉下来的湿泥巴,疯狂地往没了门板的院门和所有透风的缝隙里塞!
很快垒起一道散发着霉味和土腥味的“阿土牌防御工事”。
“晓晓!”
林晚又看向惊魂未定的小雷达,“盯紧外面!任何风吹草动!任何奇怪的味道!特别是大队人马的味道!立刻报警!”
“嗯!嗯!”
苏晓晓用力点头,小脸绷得像块石头,鼻翼高速翕动,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冷宫外的夜空。
布置完防御,林晚才深吸一口气,走到陆泽的“病床”前。
她蹲下身,无视那刺骨的寒气,目光死死锁在他冰封的脸上。
怀里的油纸包证据滚烫,御花园的生死狂奔犹在眼前,王院判怨毒的咆哮和那精准灭杀的冰针在脑海中交织。
不能让他就这么“关机”!冷宫需要这台“制冷空调”活着!哪怕只能当个信号微弱的wIFI热点!
怎么“重启”?
林晚的目光扫过陆泽毫无血色的唇,扫过他紧闭的双眼,最后落在他覆盖着厚厚冰霜的眉心。
刚才在精神风暴里硬碰硬的经历让她心有余悸,但…似乎也只有那地方,是连接他核心意识的“接口”?
社畜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两个字!
甲方虐我千百遍,我待甲方如初恋…呃不,是必须让甲方爬起来签确认单!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作死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
“陆泽…”
林晚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咬牙切齿,“听着!我知道你能听见!你丫别给我装死!方案改完了!
甲方是傻逼!尾款…尾款已经打到卡上了!听见没?!尾款到账了——!”
她一边吼着这驴唇不对马嘴、充满社畜怨念的“咒语”,一边猛地俯身,将自己温热(相对冰山而言)的额头,狠狠地、不顾一切地,再次抵在了陆泽那覆盖着厚厚冰霜的眉心之上!
肌肤再次相触的瞬间!
轰——!!!
比上一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更加冰冷的意念风暴,如同沉寂火山下的岩浆,瞬间找到了宣泄口,狠狠冲入林晚的脑海!
这一次,风暴中不仅仅有尖锐的痛苦、冰冷的杀戮、破碎的记忆,更夹杂着一种深沉的、仿佛要将一切拖入永恒冰封的疲惫和…死寂!
林晚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塞进了液氮罐子,瞬间冻僵!思维停滞!
无数尖锐的冰棱在意识里疯狂穿刺!
她甚至“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死寂的冰原,看到了冰原深处被无数暗红色锁链缠绕、正在缓缓沉入冰海的…陆泽破碎的虚影!
“呃啊——!”
林晚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额头上瞬间凝结出厚厚的冰霜,连带着她抵着陆泽眉心的皮肤都开始发青、麻木!
这一次的反噬,比在琼华殿时更加凶猛!陆泽的精神核心,似乎真的在滑向彻底的崩溃和冻结!
不行!不能退!
林晚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咬破了舌尖)。
她榨干自己最后一丝精神力,无视那几乎要将她灵魂冻结的恐怖冰寒,将挂坠传来的那股微弱却坚韧的清凉能量,
混合着自己全部的意志和…那点社畜独有的、打不死的小强精神,如同最蛮横的攻城锤,狠狠撞向风暴中那点即将熄灭的冰冷核心!
【醒醒——!陆泽——!】
【方案改完了——!】
【甲方是傻逼——!】
【尾款到账了——!】
【起来嗨——!】
【想想你的研究经费——!想想你的实验室——!想想还没弄死的仇人——!】
【给老娘醒过来——!!!】
她的意念如同疯魔,带着破音的嘶吼和一种歇斯底里的执着,疯狂地冲击着那死寂的冰核!
甚至不惜将自己社畜生涯最怨念的加班场景、最想骂的甲方名字、最渴望的尾款数字,一股脑地塞了过去!
精神污染对精神污染!看谁更疯!
风暴在疯狂肆虐!冰核在剧烈震颤!死寂的冰原上裂开无数道缝隙!
终于——
嗡!!!
那点微弱的冰核,仿佛被林晚这串充满了“铜臭”和“怨念”的“咒语”强行注入了最后一格电量,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挣扎的光亮!
覆盖在陆泽眉心和林晚额头上的厚厚冰霜,如同承受不住内部压力般,瞬间炸裂开来!
细小的冰晶碎片如同微型烟花,在两人额头相抵的狭小空间里四散飞溅!
“呃…!”
陆泽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混乱和一种被强行从永恒沉眠中拖拽出来的茫然与暴怒!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哑到极致的抽气声!
几乎在他睁眼的同一瞬间!
“晚晚——!来了——!好多人——!好重的铁锈味——!还有…杀气——!!”
苏晓晓带着哭腔的尖叫声,如同丧钟般在破屋里炸响!
轰隆——!!!
冷宫那扇被阿土用垃圾和湿泥勉强糊住的院门,如同纸糊般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开!
烂木头、破草席、湿泥巴四散飞溅!
刺眼的火把光芒瞬间涌入破败的小院,驱散了昏暗的月光!
火光下,只见院门口黑压压地堵满了身着玄色重甲、手持长枪劲弩、杀气腾腾的禁军士兵!
冰冷的铁甲在火光下泛着幽寒的光泽,如同钢铁洪流!
为首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冷硬的禁军统领(张猛),手持令牌,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院子里蹲在破床边、额头还残留冰晶、姿势诡异的林晚,以及她身后破絮堆里那个刚刚睁开眼、眼神涣散却散发着恐怖寒气的陆泽!
“奉旨——!”
张猛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冰冷的杀意,响彻整个冷宫,“冷宫弃妃林氏!勾结敌国质子!
妖言惑众!秽乱宫闱!更兼夜闯禁苑!纵火行凶!罪证确凿!即刻拿下!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
“杀——!” 数十名禁军士兵齐声怒吼!
如同出笼的猛虎,挺起长枪,端起劲弩,冰冷的锋刃和弩箭闪烁着死亡的寒光,如同钢铁丛林,朝着院子中央的林晚和陆泽猛扑过来!
沉重的脚步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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