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冷光再次笼罩居住单元,仿佛之前的惊心动魄从未发生。但空气中残留的能量焦糊味,以及林小七眼中那无法消散的惊惧,无声地诉说着刚刚过去的危机。
她蜷缩在维生舱角落,抱着膝盖,身体微微颤抖,像一只被暴风雨惊吓过度的幼鸟。之前那短暂的、充满敌意的攻击,彻底打破了她刚刚建立起的一丝脆弱的安全感。
“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她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望向x0-17那略显黯淡的能量虚影,“这里不是安全的地方吗?你不是说他们是帮助我们的吗?”
质疑。恐惧。信任出现了裂痕。
x0-17的虚拟影像沉默着。他无法再用苍白的谎言安抚她。观察者的警告和守卫冰冷的攻击已经说明了一切。
“情况…很复杂。”他最终选择了一个模糊而沉重的回答,“他们提供庇护,但有他们的规则。我…触犯了规则。”
“什么样的规则?”林小七追问,眼神中除了恐惧,多了一丝执拗。
x0-17再次沉默。告诉她关于“禁忌知识”、关于“门”、关于那段令人不寒而栗的通讯记录?以她现在的状态,这太过残酷,也太过危险。
但他的沉默,本身也是一种答案。
林小七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她低下头,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抽动。她没有再追问,但一种无声的隔阂与失望,开始在她周围弥漫。
接下来的几天,气氛变得压抑而微妙。
林小七依旧顺从地接受治疗和营养,但变得异常沉默。她很少再主动提问,看向x0-17虚拟影像的眼神也变得复杂,那里面混杂着依赖、恐惧、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她常常长时间地发呆,望着墙壁上那些冰冷光滑的材质,不知道在想什么。
x0-17能清晰地感知到这种变化。他知道,简单的安抚和隐瞒已经无法挽回信任。他必须做点什么,既是给她一个交代,也是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铺路。
他不再试图渗透那些核心禁忌区域,而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两件事上:一是继续引导和修复林小七的记忆,但方式更加坦诚,开始有选择地透露一些关于过去、关于“摇篮”、关于他们共同经历的危险片段(当然,隐去了最刺激和涉及守望者的部分);二是更加疯狂地挖掘“庇护所”网络中可以接触的非禁忌技术资料,尤其是关于能量操控、材料科学和基础物理法则的应用。
他要为自己,也为她,准备一条后路。一条或许能打破这个囚笼的后路。
这个过程需要资源,需要设备。
他再次通过接口向观察者发出请求,这一次,他索要的是一些基础的金属材料、能量晶体和一套多功能精密加工仪。理由是为林小七制作一些辅助复健的小工具。
请求再次被批准。设备和小批材料被送达。观察者没有多问,仿佛之前的冲突从未发生,但这种放任反而更让人感到不安——仿佛他们的一切行为,都仍在某种意料之中的剧本内。
x0-17利用这些有限的资源,在居住单元的一角搭建了一个简陋的工作区。他一边继续陪伴、引导林小七,一边将大部分意识沉浸入设计和制造中。
他设计的并非复健工具,而是一种小型的、极其精密的能量频率共鸣器。其核心原理,结合了硅基文明的超空间理论、林星河关于“生命网络”的共鸣模型,以及他从“庇护所”知识库中学到的高维能量映射技巧。
他的目的并非直接攻击或突破“庇护所”的防御(他知道那是以卵击石),而是尝试制造一个极其细微的、针对性的空间共振。他假设,既然“庇护所”能接收并锁定那个古老盟约信标发出的坐标,那么理论上,他也可以尝试用类似的频率,向宇宙中广播一个极其微弱的、包含特定信息的共振信号。
一个或许能被莉安娜的“锻火兵团”,或者其他能识别他能量特征的存在接收到的信号。一个求救信号,也是一个警告信号。
同时,这个共鸣器还有一个次要功能——尝试稳定和增强林小七体内那残存的、属于她自身印记的能量频率,希望能进一步促进她记忆的恢复。
工作进展缓慢而艰难。资源有限,工具简陋,许多环节需要他耗费大量能量进行微观层面的精密操作。他的能量虚影时常因过度消耗而变得几乎透明。
林小七默默地看着他忙碌。起初她只是远远地看着,眼神复杂。渐渐地,她会偶尔靠近一些,看着他利用那些冰冷的仪器和材料,一点点地组装那个结构复杂、闪烁着微光的小装置。
她虽然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但某种潜意识里的熟悉感似乎被触动。她感觉这个场景,这种专注,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天,当x0-17正在小心翼翼地焊接一个关键的能量导流节点时,林小七突然轻声开口,仿佛自言自语:
“…你以前…也经常这样…弄这些东西…”
x0-17的动作猛地一顿,虚拟影像微微闪烁,看向她。
林小七似乎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但眼神中却少了一些恐惧,多了一丝困惑和探究。“我…我不知道…就是感觉…很熟悉…”
记忆的碎片正在以另一种方式松动!不是通过语言引导,而是通过场景的复现!
x0-7心中一动。他放缓声音,尽量让自己的电子音听起来温和:“也许吧。我们以前…确实一起面对过很多困难,需要想办法解决。”
他没有多说,继续手中的工作。
这一次,林小七没有立刻退开。她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忙碌。空气中那种冰冷的隔阂,似乎融化了一点点。
又过了几天,当x0-17终于完成了共鸣器的核心部分,开始进行初步能量测试时,一道微弱的、特定频率的能量波动扩散开来。
站在一旁的林小七忽然捂住了额头,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怎么了?”x0-17立刻停止测试,关切地问道。
“…头…好痛…”林小七的声音带着颤抖,“好像…有很多声音…很多画面…在脑子里闪…看不清楚…”
是共鸣器的作用!它真的刺激到了她深层的记忆!
x0-17立刻调整了共鸣器的输出功率,将其降到最低。“现在呢?”
林小七喘息了几下,痛苦的神色稍缓,但眼神却变得更加迷茫和…悲伤。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哭…”她喃喃道,眼眶微微发红,“…很伤心很伤心的哭声…还有一个…很冷的地方…很多玻璃罐子…”
玻璃罐子?哭声?x0-17立刻想到了零号扇区那些储存着生物样本的容器!她在无意识中回忆起了被静滞前的情景?
“还有呢?”他小心翼翼地问,心脏微微收紧。
林小七努力地回想,眉头紧锁:“…还有一个女人…穿着白衣服…她的眼神…好冷…我好怕她…但她有时候…又会看着我…那种眼神…很奇怪…”
阮流萤!她在描述阮流萤!
“她对你做了什么?”x0-17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紧绷。
“我不知道…记不清…”林小七痛苦地摇头,“…后面…就是很黑…很冷…一直睡觉…”
记忆的闸门打开了一道缝隙,涌出的却是痛苦和恐惧的洪流。
看着她痛苦的样子,x0-17心中充满了矛盾。他渴望她找回记忆,却又不忍心她承受这份痛苦。
就在这时,居住单元的滑门再次无声开启。
这一次,来的不是引导者,也不是守卫,而是那个光几何体——“观察者”的投影。
它直接出现在房间中央,柔和却不容忽视。
“看来,‘静滞者’的恢复进程加快了。”观察者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警告,“但请注意,过快的记忆复苏可能导致意识海啸,超出其承受极限。建议采取更加温和的渐进式引导。”
它的“目光”似乎扫过x0-17刚刚完工的共鸣器。
“很有趣的小装置。基于盟约信标频率的逆向工程?很有创造力的尝试。”观察者一语道破了共鸣器的原理,“但请记住,‘庇护所’的屏障并非仅作用于物理层面。任何试图向外传递信息的未授权行为,都会被视作对规则的违背。”
冰冷的警告,如同无形的枷锁。
x0-17的能量虚影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平静地回应:“只是一个复健辅助工具。”
观察者的光芒微微闪烁,不再纠缠于此,转而说道:“鉴于‘静滞者’恢复情况良好,或许可以进行下一阶段的适应性训练。我们可以为她开放部分低权限的娱乐和学习数据库,有助于她更好地适应环境,稳定情绪。”
听起来像是好意,但x0-17立刻警惕起来。开放数据库?是为了帮助她,还是为了更方便地“观察”和“引导”她?甚至…潜移默化地影响她?
“我需要考虑。”他没有立刻答应。
“可以。”观察者的投影缓缓消散,“机会始终存在。如何选择,在于你们自己。”
观察者离开后,房间内再次陷入沉寂。
林小七似乎被观察者的出现吓到了,又缩回了角落,眼神惊疑不定。
x0-17看着尚未完成的共鸣器,又看了看恐惧不安的林小七。
前路似乎布满了岔口,每一条都迷雾重重,每一条都可能通往更深陷阱。
裂痕已经产生,信任需要重塑。
而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
他必须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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