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载光阴似指间流沙,当年那个顶着一头白毛的小团子,已长成身姿窈窕的少女。
镜流刚参加完学宫的毕业典礼,一身素雅的学士服还没换下,便提着裙摆快步回了府邸。
院中的老槐树下,墨良依旧斜倚在那把吱呀作响的木摇椅上,手里转着枚玉佩,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衣襟上,岁月仿佛从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师父!”镜流走到他面前,微微嘟起嘴,“你怎么不来参加我的十八岁毕业典礼呀?”
墨良慢悠悠抬眼,目光扫过她额角别着的毕业花饰,语气淡淡:“一群小屁孩儿的聚会,去了也无趣。”
“我已经是大人了!”镜流不服气地挺了挺胸,伸手拨了拨耳边的碎发,“而且师父你也看起来好年轻,明明就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嘛。”
墨良轻笑一声,摇椅晃得更悠闲了:“在我眼里,你们都是群没长开的小屁孩。
再说,为师今年可有六万多岁了。”
“师父又吹牛!”镜流立刻戳穿他,眼底却闪着笑意,“六万年前连仙舟都还没影呢,就知道逗我玩。”
她太了解师父这些随口拈来的玩笑了。
墨良没再辩解,只是轻晃着摇椅。
镜流见他这副慵懒模样,小脸立刻垮了下来,伸手拽住他的衣袖轻轻摇晃:“师父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今天陪我去逛街的!不能说话不算数呀!”
“知道了知道了。”
墨良被她晃得无奈叹气,从摇椅上坐起身,指尖刮了下她的鼻尖,“谁让你是我最疼的徒弟呢。”
镜流立刻眉开眼笑,伸手挽住他的手臂晃了晃,声音甜得发腻:“师父最好啦!”
墨良看着她眼里雀跃的光,无奈又纵容地摇了摇头。
这丫头都长这么大了,撒起娇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没变。
苍城的街市上人流熙攘,不时有路过的女子偷瞄墨良,目光里带着羞怯的笑意,甚至有人悄悄抛来绢帕。
墨良却目不斜视,对这些殷勤视若无睹——作为天生媚骨的魅魔,他对自己这张历经两百多世轮回打磨的脸,向来有绝对自信。
一旁的镜流却悄悄蹙起了眉,红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不悦,心口像是被什么堵着,闷闷的。
她忽然伸手,紧紧抱住墨良的手臂,语气带着点不容分说的亲昵:“师父,我们去那边看糖画吧!”
墨良被她拽得一个趔趄,低头看了看环在自己小臂上的纤细手腕,无奈道:“小流儿,大街上这样不成体统,哪有姑娘家家随便抱男人手臂的?”
镜流却仰头冲他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声音软糯得像撒了糖:“可您是师父呀,师父不一样。”
她轻轻晃了晃手臂,撒娇的模样和小时候别无二致。
墨良看着她眼底的雀跃,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任由她抱着手臂往前走。
罢了,自己宠大的徒弟,还能怎么办呢?
时光飞逝,三个月后,镜流刚从学宫彻底毕业,便毅然报名加入了云骑军,还特地跑去考了张“成人证”。
墨良当时捧着那本小小的证件翻来覆去看,满脸困惑:“参加云骑军还要这东西?”
镜流重重点头,眼神无比认真:“当然要!没有这个连军营大门都进不去呢!”
墨良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跟不上时代的老古董,轻叹了口气:“看来真是岁月不饶人,为师又长见识了。”
进入云骑军的镜流如鱼得水。
作为仙舟英雄的遗孤,军中前辈们总多照拂她几分,但她从不愿靠身份受优待,战场上次次冲锋在前,挥剑斩敌时眼神凌厉如霜,屡次立下战功,很快就在同辈中拔得头筹,成了军营里冉冉升起的新星。
受封仪式的高台上,镜流身着云骑军甲胄,身姿挺拔如松。
墨良站在人群后方,望着台上那个接过勋章的身影,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眼底是长辈对晚辈的欣慰与骄傲。
三十年时光转瞬即逝。
这期间镜流多次随军出征,讨伐丰饶孽物时总是冲锋在前,战功累累。
她从最初的小队成员,到晋升云骑骁卫,再到如今荣登苍城剑首之位,军中甚至有传言,苍城将军已属意将未来的将军之位交予她。
又一年征战结束,镜流终于踏上归途。
当她推开府邸那扇熟悉的木门,院中的一切依旧如初:老槐树浓荫如盖,墨良斜倚在那把旧木摇椅上,轻晃的椅脚带起细碎声响。
阳光穿过叶隙落在他脸上,竟添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柔和,让她心头一暖。
那份藏在心底多年、偏执又炽热的爱恋被她死死按捺着,只在推门的瞬间悄悄翻涌。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声音软得像小时候:“师父,小流儿回来了。”
战场上冷冽如霜的剑首,此刻眼底满是卸下防备的亲昵。
墨良缓缓睁开眼,看见她肩头未褪的风尘,笑意温柔:“回来就好。
这次出征累坏了吧?我去给你准备些吃食。”说着便要起身。
镜流连忙按住他的手臂,轻轻摇头:“不用麻烦,师父,我不饿。
战场哪有您想的那么苦。”
她挨着摇椅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笑着讲起军中的趣事——谁练剑时闹了笑话,谁缴获战利品时像个孩子,语气温柔得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
墨良静静听着,偶尔应一声,目光落在她微红的眼角,心里悄悄叹了口气:这孩子,总是报喜不报忧。
傍晚暮色四合,庭院里的老槐树影影绰绰,晚风卷着草木清香掠过檐角。
墨良站在凉亭下,指尖捻着片刚落下的槐叶,心里满是疑惑——这都夜半三更了,镜流突然叫他到院子里,到底要做什么?
鬓边的发丝被风吹得轻扬,他正想转身唤她,后背却忽然撞上一片温热的柔软。
“师父。”镜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平日里的清脆截然不同。
墨良刚转过身,便被一股力道猛地扑倒在凉亭的石凳上。
冰凉的石面硌着后背,他懵了一瞬,抬眼便撞进镜流那双闪着红芒的红眸里。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舌尖轻轻舔过下唇,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脸庞此刻染上异样的潮红,眼底翻涌着压抑了太久的情愫。
“师父,我喜欢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炸在墨良耳边,“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我的眼里就只有你了。”
墨良心头一紧,看着她眼底那近乎偏执的光芒,忽然有些后悔——这些年是不是太纵容她了?让她错把依赖当成了别的心思。
“我想永远和师父在一起,永远独占你的宠爱。”
镜流的手缓缓抚上他的胸膛,指尖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他骤然加速的心跳,“谁也不能觊觎你,那些看你的女人不行,学宫里的同窗不行,连战场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镜流!”墨良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怒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可是你师父!”
镜流却笑了,笑容里带着点疯狂的执拗,她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间,指尖轻轻描摹着他的眉眼:“是又如何?
冲师逆徒又怎样?”
她的脸颊缓缓贴上他的胸膛,柔软的发丝扫过他的下颌,“师父这么好看,这么温柔,简直让人想一口吞下去……师父,您就从了徒儿好不好?”
最后几个字带着致命的诱惑,却让墨良浑身一凛。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曾盛满纯真的红眸此刻只剩下强烈的占有欲。
他终于不再犹豫——手刀快如闪电,精准地落在她颈后。
镜流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双眼失去焦距,晕睡前还带着一丝委屈的呢喃:“师父……”
墨良抱着她瘫软的身体,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方才她贴近时的温度、发丝的触感、滚烫的告白,都像烙印般刻在感官里,连脸颊都莫名烧了起来。
他活了六万多年,历经两百多世轮回,自以为早已看透情情爱爱的虚妄,却偏偏在这一刻乱了心神。
他本不应该有这种情绪才对。
他小心翼翼地将镜流打横抱起,少女的身体轻盈得像片羽毛,睡梦中眉头还微微蹙着,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
墨良低头看了看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逆徒。”
将她轻轻放在卧室的床榻上,盖好薄被,墨良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庭院里只剩下他一人,晚风带着凉意吹过,却吹不散心头的燥热。
他仰头望着漫天星空,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这丫头,怎么被我养成这副病娇模样了……”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棂爬上床榻,镜流缓缓睁开眼,望着熟悉的天花板,记忆逐渐回笼,昨夜被拒绝的失落瞬间翻涌上来。
红眸中闪过一丝偏执的暗芒,她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心底滋生出疯狂的念头:既然师父不肯应允,那不如……把他留在身边,永远囚禁起来,这样就没人能把他抢走了。
唇边勾起一抹近乎癫狂的笑意,转瞬间又被她压了下去。
院外的墨良正坐在石凳上喝茶,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指尖的茶杯晃了晃,温热的茶水溅出几滴。
他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
镜流站在门口,目光躲闪着不敢看石凳上的身影,昨夜的大胆与炽热仿佛被晨露浇熄,只剩下小心翼翼的怯懦。
墨良看着她这副模样,终究是叹了口气。这丫头,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他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镜流愣了一下,才低着头慢慢走过去,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袖。
“坐吧。”墨良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镜流,你告诉我,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他顿了顿,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缓缓道:“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对我有依赖,有亲近那是亲情,是师徒情,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喜欢。”
他试图纠正她的想法,语气里带着长辈的耐心。
镜流猛地抬起头,红眸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我没有错!”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那不是亲情!我就是喜欢师父,是想和你共度一生的喜欢,是喜欢墨良,不是只喜欢师父这个身份!”
墨良沉默了。
她直白又炽热的告白像重锤敲在心上,让他莫名烦躁。他闭了闭眼,指尖揉着眉心,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过于沉重的情感。
镜流看着他沉默的侧脸,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的疏离,心底的委屈与不甘瞬间决堤。
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她猛地站起身,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跑,“砰”地一声将房门紧紧关上,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师父的沉默都隔绝在外。
庭院里只剩下墨良一人,他睁开眼,望着紧闭的房门,轻轻叹了口气。
茶杯里的茶水渐渐凉了,就像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这道坎,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去。
傍晚墨良敲了敲房门,轻声道小流儿饭食我已经放在门口了,记得吃!
他叹了一口气,随即返回自己的房间。
夜晚时分夜色如墨,镜流的身影像一片无声的落叶,轻推房门时连廊下的烛火都未晃半分。
她望着主卧方向的目光淬着红芒,指尖将那截泛着微光的绳状奇物攥得更紧,绳面流转的符文在暗处明明灭灭——那是工造司特制的锁灵索,据说连令使的都能暂时禁锢。
“师父既这般铁石心肠,就别怪徒儿……”她舌尖碾过下唇,将后半句狠话咽进喉咙,推门时带起的风卷走了最后一丝犹豫。
墨良其实早已没了睡觉的需求,察觉床前脚步声时正欲睁眼,却被一股带着凉意的力道反剪了手腕。
锁灵索扣上的瞬间,他分明听见符文启动的轻响,睁眼时正撞上镜流眼底翻涌的癫狂,那抹红比她常年束发的红绳还要灼人。
“三更半夜绑着师父,你这是要谋逆?”
墨良挑眉,故意动了动手腕,锁灵索果然瞬间收紧,符文光芒更盛。
他心里却明镜似的——这丫头怕是把工造司库房翻遍了,才找到这种对他半分威胁都没有的玩意儿。
镜流却像是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戏谑,俯身时发间的发饰轻响,红眸里的偏执几乎要溢出来:“师父既然不肯应我的心意,那徒儿就只能让你哪儿也去不了。”
她指尖划过墨良被绑的手腕,声音柔得发腻,“这锁灵索是我托了工造司的老匠人,耗了三年时间才成的,就算师父是令使,今夜也得乖乖听话。”
话音未落,她突然倾身凑近,鼻尖几乎蹭到他颈侧,红芒里淬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师父总把我当小孩子,可您忘了?多年前云骑军参军时,您亲手替我填的‘成人证’还在我这儿呢。”
墨良心头猛地一跳——难怪当时觉得参军要什么成人证时就觉得不对劲,那文书上的字迹明明模仿得毫无破绽,原来这丫头从那时起就在布局。
他看着镜流从袖中摸出的两张纸,一张是盖了云骑军印的成人证明,另一张赫然是地衡司的婚姻登记册,连他的名字都已被提前填好,墨迹皱眉轻声道逆徒,你还贿赂了地衡司!
镜流轻笑怎么能叫贿赂?我只是正确的使用自己剑首职位的权利罢了。
只要今晚和师父“生米煮成熟饭,再揣着证去地衡司盖章,”镜流指尖点着登记册上的空白处,笑容又甜又疯,“这样师父就是我的人了,仙舟律法在上,您总不能反悔吧?”
墨良盯着那登记册,突然低笑出声。
他缓缓抬眼,眼底的纵容混着无奈:“所以前些年你缠着我说要学工造之术,就是为了折腾这锁灵索?”
镜流被戳穿也不慌,反而得寸进尺地坐到床沿,红绳束起的发丝扫过他脸颊:“不止呢。
师父教我的工造之术,我全用来研究怎么绑住您;您带我去地衡司查案时,我早就把登记流程背熟了。”
她凑近他耳边,吐气如兰,“师父,您看,我为了把您留在身边,可是准备了好多年呢。”
话未说完,镜流已如轻盈的蝶扑上前来,带着少女特有的馨香压向墨良胸膛。
她发丝间的红绳扫过他颈侧,眼底的红芒烧得更烈,指尖已迫不及待地去解他衣襟的系带——那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人吃干抹净。
“胡闹。”
墨良无奈轻叹,掌心微抬的瞬间,淡紫色的湮灭之力已如流水般漫开,在周身凝成半透明的屏障。
屏障泛着清冷的光晕,将镜流的动作稳稳挡在寸许之外,连她发梢的颤动都清晰可见,却再难靠近半分。
镜流的动作猛地僵住,指尖触到屏障的冰凉时,眼底的狂热瞬间褪去大半,只剩下委屈和不甘。
她用力咬着下唇,看着那层薄薄的光晕,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师父连这点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我都做到这份上了……”红眸里水光打转,方才的癫狂全然化作泫然欲泣的模样,“您明明知道我等了多少年……”
墨良看着她这副眼眶通红的样子,心头那根紧绷的弦终究是绷不住了。
他能轻易收回这屏障,能反手将这胆大包天的徒弟捆起来说教,却偏偏对她眼底的水光毫无办法。
他不在乎师徒恋,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养大的孩子竟然想吃了自己。
他放缓了语气,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别闹了,镜流,让,让为师……再考虑考虑。”
“真的?!”镜流瞬间满血复活,眼泪说收就收,红眸里重新亮起光,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追问,“师父这话可算数?”
见墨良微不可察地点头,她立刻眉开眼笑,伸手拍了拍那层屏障,“那说好啦!
这几天师父可得乖乖待在房间里,哪儿也不许去!”
她突然凑近屏障,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警告,语气却甜得发腻:“要是被我发现师父偷偷跑路……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您绑回来的哦~”
墨良看着她这秒变的画风,只剩无言扶额。
这冲师逆徒不仅蓄谋已久,还学会了先斩后奏加威胁恐吓,当真是把他这些年教的本事全用在了歪处了。
他望着镜流蹦蹦跳跳去锁房门的背影,无奈摇头——这房间,怕是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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