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密林古木参天,枝叶蔽日,光线幽暗。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湿滑难行。谢清晏背着萧逐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她失血过多,体力消耗巨大,若非半神之躯带来的强韧生命力,早已倒下。而背后的萧逐渊,气息越来越微弱,身体的冰冷隔着衣物都能清晰感受到,仿佛背着一块正在逐渐失去温度的寒冰。
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为他处理伤口,并想办法补充体力。她的血能压制寒毒,但无法根除,而且她自己的状态也在下滑,若再持续失血,两人都将陷入绝境。
凭借着过人的方向感和在野外生存的经验,谢清晏避开可能的兽径和危险区域,沿着一条几乎干涸的溪床向上游跋涉。天光渐暗,林间雾气升腾,寒意更重。
就在她几乎力竭之时,透过稀疏的树木,隐约看到山坡上有一处低矮的轮廓——是一间废弃的猎户茅屋。
心中稍定,她咬紧牙关,背负着萧逐渊,一步步挪向那间茅屋。
茅屋十分简陋,以原木和泥土垒成,屋顶铺着茅草,多处破损,但四壁尚存,足以遮风挡雨,躲避可能的追兵和夜间出没的野兽。屋内只有一张铺着干草的破旧木榻,一个熄灭已久的石头火塘,积满了灰尘。
谢清晏小心翼翼地将萧逐渊放在木榻上,让他平躺。他依旧昏迷不醒,眉宇间凝结着痛苦,唇上的紫绀色愈发深重。肩头的伤口周围,那蓝黑色的冰霜似乎比之前更厚实了一些,隐隐散发着寒气。
她迅速检查了茅屋内外,确认安全后,用找到的一个破瓦罐去溪边取了水,又捡了些干燥的树枝回来。
生起火,幽暗的茅屋内终于有了一丝暖意和光亮。
谢清晏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中衣下摆,蘸着清水,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脸颊和脖颈的冷汗,然后解开他的衣襟,处理肩头的箭伤。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冻得发硬,颜色诡异。她清理得很仔细,动作轻柔,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或许是清水的刺激,或许是火光的温暖,萧逐渊在昏沉中开始不安地呓语,身体微微颤抖。
“……冷……”
“……别……别回头……”
“……清晏……快走……”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充满了压抑的痛苦和深切的担忧。即使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他念及的依旧是她的安危。
谢清晏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看着他因高烧和寒毒交替而泛着不正常红晕却又冰冷刺骨的脸颊,心中某处被狠狠触动。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冰冷的手,低声道:“我在这里,不会走。”
她将那卷抄录的通敌实账和皇陵皮纸地图仔细收好,然后握着短刀,坐在火塘边,面对着门口,背对着他,开始守夜。
山林寂静,唯有火苗噼啪作响,以及身后萧逐渊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夜枭的啼叫、远处不知名野兽的低嚎,更添了几分阴森。谢清晏眼神警惕,耳听八方,不敢有丝毫松懈。她不仅要防备外界的危险,更要时刻关注萧逐渊的状况,随时准备用自己的血为他续命。
这一夜,格外漫长。她手中的短刀始终紧握,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脑海中不断回闪着相国寺的厮杀、断裂的索道、他反身抱住她滚落山崖的瞬间,以及他此刻昏迷中无意识的呢喃。
信任,如同石缝中艰难萌发的幼芽,在血与火的洗礼、生死与共的依托中,悄然生长。
天光微亮,林间传来鸟雀的鸣叫。火塘的余烬尚存一丝温热。
谢清晏缓缓睁开眼(她并未深睡,只是闭目养神),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保持警惕而僵硬的身体。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短刀,刀刃靠近护手的地方,竟有些微的卷刃——是昨夜高度紧张时,无意识紧握,指甲反复磕碰摩擦所致。
她收起刀,起身再次查看萧逐渊的情况。寒毒并未消退,但他的体温似乎比夜里稳定了一些,呓语也少了,陷入了更深沉的昏迷。这不知是好是坏。
必须尽快行动。皇陵配殿的梦魇花引子是唤醒小皇帝的关键,也可能藏着关于寒毒的其他线索。但带着如此重伤的萧逐渊,根本无法潜入守卫森严的皇陵。
她需要帮手,也需要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安置他。
谢清晏走出茅屋,仔细观察四周地形,结合脑海中的地图,判断出他们此刻应该位于京城西郊的群山之中,距离皇陵尚有一段距离,但并非遥不可及。
她回到屋内,将火塘彻底熄灭,掩埋痕迹。然后,她再次背起萧逐渊,决定沿着山脉走向,寻找可能存在的山村或猎户,获取一些食物和情报,并设法联系程昱或胭脂骑。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另一场风暴已在京城悄然酝酿。
程昱与胭脂骑首领在摆脱追兵后,按照谢清晏事先的约定,分别将抄录的通敌实账副本,通过不同的渠道,送到了几位素来刚正不阿、且在朝中颇有影响力的清流御史手中。
同时,程昱调动影卫力量,开始暗中收集国舅及其党羽其他罪证,并严密监视皇陵动向。
那本记录着巨额财富流向和通敌罪证的密账,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特定的圈子里引发了滔天巨浪。证据确凿,时间、地点、人物、数量清晰无比,根本无法抵赖。
几位御史连夜密会,震惊之余,更是义愤填膺。这是动摇国本、叛国求荣的大罪!
一场针对国舅乃至其背后势力的弹劾风暴,已在暗流中凝聚,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轰然爆发。
山林中,谢清晏背着萧逐渊艰难前行了近半日,终于在山谷中发现了几缕炊烟。
是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民风淳朴,以狩猎和采集为生。
谢清晏编造了兄妹二人遇上山匪、兄长重伤的借口,用身上仅存的一支玉簪,换取了一户老实猎人家的暂时收留和些许粗糙的食物、清水。
猎户家的大娘心善,帮忙烧了热水。谢清晏再次为萧逐渊清理伤口,喂他喝下些许温水混合的自己的血液。他的状况依旧不容乐观,寒毒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
坐在简陋的炕沿,看着萧逐渊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谢清晏抚摸着怀中那张皇陵皮纸地图,眼神愈发坚定。
必须尽快去皇陵。不仅要找到梦魇花的引子救皇帝,也要在那里,寻找可能存在的、关于“寒鸦”之毒的蛛丝马迹。太始既然与上古相关,皇陵作为前朝与大胤龙气交汇之地,或许也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将地图贴身收好,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暮色。
今夜,仍需守候。明日,必须设法联系外界,并规划潜入皇陵的路线。
希望,在绝望的缝隙中,艰难地闪烁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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