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川一役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临时营地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药草混合的气味。黎明将至,最深的黑暗笼罩着这片刚经历死战的土地。
萧逐渊靠坐在简易的担架旁,胸前缠绕的绷带仍隐隐渗出血色,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扫视着正在收拾行装的亲卫和仅存的几名胭脂骑。陈澜正在低声汇报伤亡:
“王爷,亲卫阵亡二十七人,重伤十一人;胭脂骑…红绡副统领重伤昏迷,云七确认战死,其余姐妹…仅余三人。”陈澜的声音沉重,“缴获幽冥髓共计三瓶,已按王妃吩咐封存。”
萧逐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沉静:“阵亡将士,记清楚姓名籍贯,抚恤加倍,由本王私库出。伤者,全力救治,一个都不能放弃。”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仍在昏迷的红绡身上,“胭脂骑的姐妹…是英雄。她们的牺牲,本王与王妃,永志不忘。”
“京城那边…”陈澜迟疑道。
“战报已由飞隼送出。”萧逐渊咳了两声,压下喉间翻涌的血气,“如实禀报:幽冥川大捷,摧毁太始阵法,获取解毒关键‘幽冥髓’,但伤亡惨重,赵王…身躯被太始占据后遁走,生死不明。”他顿了顿,声音转冷,“至于朝中某些人听到这消息是会欣喜还是失望,很快就知道了。”
此时,谢清晏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走来。她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强行逆转神化的代价是神魂的震荡与虚弱,脖颈上的金色纹路虽已隐去,但偶尔眼神掠过时,仍会闪过一丝非人的淡漠。她蹲下身,仔细检查萧逐渊的伤势,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她低声道,将药碗递到萧逐渊唇边,“太始虽遁走,但此地阴煞之气太重,于你伤势不利,也容易引来其他窥伺。而且…”她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捕捉什么模糊的念头,“我总觉得,京城可能出事了。”
萧逐渊握住她冰凉的手,察觉到她那一瞬间的迟疑:“想起什么了?”
谢清晏茫然地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懊恼:“一些片段…沈知微…苏玉绾…很模糊。”她用力闭了闭眼,“先解毒,然后我们回京。”
解毒的过程,就在这简陋而戒备森严的营地进行。谢清晏划破腕脉,淡金色散发着微光的血液滴入盛有幽冥髓的玉碗中。至阳的神血与至阴的幽冥髓相遇,并未如预想中那般激烈冲突,反而在某种无形力量的引导下,开始缓慢旋转、交融,散发出一种混沌初开般的奇异气息。
“双生血脉,共鸣心血。”萧逐渊凝神静气,引导着自身心头精血逼出指尖,滴入那旋转的液体中。
三滴心血落入的刹那,玉碗中的液体骤然爆发出柔和而磅礴的能量波动,化作一道红金黑三色交织的光柱,将萧逐渊笼罩其中。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体表浮现出诡异的黑色毒纹与三色光芒激烈对抗,钻心蚀骨的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重衣。
谢清晏紧张地守在一旁,双手结印,以自身神力护住萧逐渊心脉,防止能量失控。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期间萧逐渊数次濒临昏迷,又硬生生咬牙挺住。当最后一丝黑色毒纹被三色光芒净化消散时,光柱缓缓收敛,萧逐渊脱力般向后倒去,被谢清晏及时扶住。
他胸前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股萦绕不去的死气已然消失,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
“毒…解了。”他虚弱地扯出一个笑容,握住谢清晏的手。
谢清晏看着他,终于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忧色未减:“根基受损,还需长时间调养。” 更重要的是,她看着自己掌心,方才动用神力护持时,那种与情感的隔阂感似乎又加深了一分。
与此同时,远在百里之外的一处阴暗山洞中。
占据赵王身躯的太始猛地睁开眼,眸中金光黯淡,赵王原本英俊的面容此刻布满扭曲的黑纹。他捂着胸口,那里有一个几乎贯穿的伤口,正是被萧逐渊与谢清晏合力一击所伤。
“双生血脉…涅盘重生…”他嘶哑地低语,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怒,“竟能破我九幽噬魂阵,伤我神魂…好,很好!”
他感受着这具身躯生机的不断流逝,以及灵魂与肉身越来越强的排斥感。“这具容器,快要到极限了。”他阴沉地望向幽冥川方向,“萧逐渊,谢清晏…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通天之路,必须开启!待我找到新的容器,恢复力量…便是你们的死期!”
他艰难地抬手,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符文,符文闪烁几下,化作一道黑光向南方遁去。“南疆…那些棋子,该动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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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苍云古道。
萧逐渊一行人正在急速行进。毒虽已解,但他身体依旧虚弱,大部分时间仍需乘坐马车。谢清晏骑马护在车驾旁,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幸存的亲卫和胭脂骑虽人人带伤,但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戒。
古道两侧,山势渐趋险峻,林木幽深。
谢清晏忽然勒住马缰,抬手示意队伍停下。她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着什么,额间太初符印若隐若现。
“有埋伏。”她声音清冷,目光锐利地扫向前方一处狭窄的隘口。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两侧山崖上箭如雨下,箭镞闪烁着不祥的幽蓝光泽,显然淬有剧毒!
“盾阵!”陈澜大喝,亲卫们迅速举盾结阵,将马车护在中央。胭脂骑则拔剑格挡,剑光闪烁,将大部分毒箭击落。
箭雨过后,数十道身着南疆服饰、面容隐藏在斗篷下的身影从山林中跃出,手持弯刀、吹箭等奇门兵器,悍不畏死地扑杀而来。他们的目标明确——那辆承载着重伤初愈的摄政王的马车!
“保护王爷王妃!”陈澜挥刀迎上,与一名死士头领战在一起。
谢清晏飞身下马,长剑出鞘,剑光如练,瞬间将两名逼近马车的死士斩于剑下。她的招式依旧凌厉,却少了几分以往的灵动,多了几分神性的冰冷与高效。每一次挥剑,都精准地带走一条性命,眼神却平静无波。
萧逐渊强提真气,抓起身边长枪,挑开车帘。他虽然虚弱,但沙场搏杀的本能犹在,长枪如龙,点、刺、扫、拨,将试图从侧面偷袭的死士逼退。
“是南疆‘鬼蜮’的死士,”萧逐渊格开一枚淬毒的吹箭,沉声道,“不惜代价,一个不留!”
战斗异常惨烈。这些死士武功诡异,且全然不惧死亡,即使身受重伤也要扑上来撕咬,给亲卫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谢清晏见状,眼中金芒一闪,正要不顾代价再次动用神力清场——
“清晏!”萧逐渊猛地喝道,“保留实力!”
他的喝声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谢清晏动作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那冰冷的神性似乎与某种情感发生了冲突。就在这瞬间的迟疑,一名死士头目找到了破绽,淬毒的弯刀诡异地绕过她的剑网,直劈她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猛地从旁侧扑来,将她撞开。
“噗!”
弯刀深深嵌入那人的肩胛骨,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袍。
谢清晏回头,看到的是萧逐渊因剧痛而苍白的脸,以及他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纯粹属于“萧逐渊”的担忧与情意。
刹那间,无数被神性压制的情感碎片汹涌而至——北疆雪原的相依为命,京城月下的互诉衷肠,无数次生死关头的舍身相护…那些她险些彻底遗忘的、属于“谢清晏”的记忆和感受,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冰冷的神性壁垒。
她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与温度,泪水涌上眼眶:“逐渊!”
她反手一剑,将那伤了他的死士头目枭首,扶住摇摇欲坠的萧逐渊,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你怎么样?!”
萧逐渊看着她眼中熟悉的关切和泪水,忍痛扯出一个笑容:“…值得。”
残余的死士见头目被杀,目标又被严密保护,立刻发出尖啸,纷纷服毒自尽,顷刻间便全部倒地气绝。
战斗结束,古道上一片狼藉,又添了数具亲卫的遗体。
谢清晏紧紧抱着萧逐渊,身体微微发抖,方才那一刻,她差一点就彻底失去了他,也差一点就彻底失去了自己。“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她哽咽着,“我不会再忘了,再也不会了…”
萧逐渊抚着她的背,感受着她真实的恐惧与温暖,心中稍安,但忧虑更深——强行逆转神化的隐患,恐怕比想象中更大。
陈澜快步走来,脸色凝重:“王爷,王妃,检查过了,这些死士身上有南疆商帮的标记,但…他们的行动模式,更像被人操控。”
谢清晏擦去眼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是太始。他果然和南疆勾结了。”她望向京城方向,“我们必须尽快回去。沈知微和苏玉绾那边,恐怕压力更大。”
就在他们清理战场,准备再次出发时,一只来自京城的信鸽,带着羽翼上的伤痕,跌跌撞撞地落在了陈澜肩头。陈澜解下信鸽腿上的竹管,取出里面的纸条,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大变。
“王爷,王妃!京城急报!”他声音急促,“三日前,南疆三商帮联合宣布停止使用‘绣票’,引发挤兑风潮!同时,边境奏报,南疆军队异动,有北上之势!还有…沈知微姑娘,已失踪五日!”
萧逐渊与谢清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风暴,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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