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烽火燃起的第五日，朝堂之上关于如何筹措巨额军费的争论已至白热化。
户部尚书捧着几乎空瘪的账册，老脸愁苦：“陛下，王爷，去岁北境战事、各地赈灾已耗空国库，今春税收尚未入库，如今南疆五万大军开拔，每日粮草辎重耗费巨万，这……这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有老臣提议加征“平叛饷”，立刻遭到程昱等人的激烈反对：“此时加税，无异于逼民造反，恐生内乱！”
变卖宫中器物、削减宗室用度等提议，亦是杯水车薪。
整个文华殿被一股焦灼的气氛笼罩。萧逐渊端坐椅上，指尖轻轻敲击扶手，面色因连日操劳更显苍白，但眼神依旧沉静。他深知，战争不仅是沙场征伐，更是国力与财力的比拼。后方若乱，前线必溃。
就在争论不休之际，殿外传来通禀：“启禀陛下、王爷，南疆……南疆有密信送至，乃沈知微大人亲笔！”
“沈知微？！”满殿皆惊，苏玉绾更是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殉国之人，如何能送来密信？
萧逐渊眸光一凝：“呈上来！”
密信迅速被送入，他展开一看，冷峻的眉宇微微舒展，随即将信递给身旁的谢清晏。谢清晏快速浏览，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与赞赏，对萧逐渊微微颔首。
萧逐渊目光扫过群臣，声音沉稳，打破了殿内的喧哗：“沈知微未死。邕州城破乃她与周勃将军定下的诱敌深入之策，她早已携部分精锐转入暗处，联络忠于朝廷的土司，搜集叛军情报。此信，便是她于敌后送出的破局之策。”
他顿了顿，继续道：“信中建言，为解决军费之困，可并行两条策略：其一，由朝廷授权，以未来南疆平叛后的特许商贸权及部分战利品为抵押，面向民间商号及富户，发行特定‘战争绣票’，利息优厚，募集短期巨资。其二，由户部出面，发行‘平叛国债’，承诺以未来三年国库税收担保，分期偿还，面向更广泛的士绅百姓，聚沙成塔。”
此议一出，满堂寂静，旋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以未来之利，解眼下之困？此策……未免太过冒险！”
“商贾贱业，岂可操持军国大事？”
“若战事不利，或承诺无法兑现，朝廷信誉何在？必致天下大乱！”
反对之声如潮水涌来，多是保守派官员。
这时，谢清晏清越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绣票’流通已有基础，商贾逐利，亦知覆巢之下无完卵。若能以利导之，使其资本为国所用，可解燃眉之急。国债之策，亦是取信于民，凝聚民心之力。沈知微于敌后舍生忘死，我等在朝堂，岂能因循守旧，坐视前线将士因粮饷不继而溃败？”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反对最激烈的官员：“若诸位大人有更好、更快的筹款之策，不妨现在提出。若无，便请以国事为重。”
她话语中没有咄咄逼人，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那份因掌控混沌而带来的超然与权威，让许多还想反驳的人噤了声。
苏玉绾立刻出列，声音坚定：“臣女愿以苏氏商誉担保，并联合江南各大商号，全力承销首批‘战争绣票’！”
程昱也躬身道：“臣愿负责国债发行具体事宜，定将章程细化，确保稳妥。”
萧逐渊最后拍板：“准沈知微所奏。着程昱、苏玉绾即刻统筹办理，户部、枢密院全力配合。十日之内，朕要看到第一批款项送达南疆前线！”
一场财政鏖兵，在谢清晏的力挺与萧逐渊的决断下，初步定策。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执行，必将面临更多阻力与风险。
* * *
退朝后，涵元殿内室。
苏玉婉正在为萧逐渊行针，银针刺入穴道，引导着药力修复他受损的经脉。萧逐渊闭目凝神，额角冷汗密布，显然在承受极大的痛苦。他丹田内那微弱的内息，正以一种近乎霸道的方式被强行催动，沿着干涸的经脉艰难运转，每前进一分，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感在逐渐滋生。
“王爷，此法过于酷烈，有损寿元……”苏玉婉忍不住再次劝诫。
“无妨。”萧逐渊声音低沉而坚定，“南疆等不起，京城……亦等不起。”他必须尽快恢复，哪怕只是一部分力量。
另一边，谢清晏静坐窗边，掌心之上，一缕混沌气流如同活物般缠绕、变化。时而化作生机盎然的绿色光点，时而转为死寂湮灭的幽暗，时而又模拟出金铁之锐、流水之柔。她在微观层面精确地操控着这股力量，锻炼着控制的精度与心神的专注。
她能感觉到，随着不断使用和理解，混沌之力与她融合得愈发紧密，那种抽离人性的淡漠感虽仍存在，但她已能更快地从中挣脱，将注意力聚焦于眼前的人与事——比如逐渊强忍痛苦的闷哼，比如苏玉婉担忧的眼神，又比如……
她抬眼看向正在协助苏玉婉准备药材的苏玉绾，目光微动。在那场刺杀中，当太始行尸逼近苏玉绾时，她清晰地感知到，苏玉绾体内似乎有一种沉睡的、灼热而纯净的力量被隐隐触动了一下。那并非修行而来的内力，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的本源。
“玉绾，”谢清晏忽然开口，“你与玉婉，可是同胞姐妹？”
苏玉绾动作一顿，与苏玉婉对视一眼，轻轻摇头：“回王妃，并非同胞。玉婉姐姐是药王谷嫡传，而我……是苏家旁支。幼时家中遭难，父母双亡，是玉婉姐姐的师尊，也就是前任药王谷主游历时救下我，见我有些医药天赋，便带回谷中抚养，与玉婉姐姐一同长大。后来苏家本宗人丁凋零，见我于商事更有天分，便将我认回，掌管部分家业。”
苏玉婉接口道，语气带着怜惜：“玉绾她……身世颇为坎坷，其亲生父母似乎并非寻常人，但具体来历已成谜。师尊当年也曾提及，玉绾体质特殊，血脉中隐有异力，只是难以激发，嘱我好生看顾。”
**凤凰血脉**。谢清晏心中了然。这便能解释为何玄玑真人和太始残念都对她如此觊觎。也解释了为何苏玉绾在商业上有如此敏锐的直觉和魄力，或许那潜藏的血脉也在无形中赋予了她某些特质。
“原来如此。”谢清晏点了点头，未再多言，心中却已将此线索记下。
* * *
京城地下，某处废弃的排水涵洞深处。
一点微弱得几乎熄灭的灵光，依附在潮湿的苔藓上，正是**太始残念**。它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虚弱，谢清晏那蕴含湮灭之力的混沌气息，几乎将它彻底打散。
它需要宿主，一个能承受它力量、并具备快速恢复能力的宿主！普通的尸体、甚至活人都已无法满足它迫切的需求。它本能地排斥着那些浑浊低劣的生命源质。
冥冥中，它再次感应到那股纯净的、带着灼热生机与古老尊贵气息的血脉波动——是那个叫苏玉绾的女子！虽然这次感应依旧模糊，但方向明确！
还有……它似乎还捕捉到另一股……带着浓烈死气、怨念与不甘，却又拥有不错修为根基的波动……就在这京城之内，距离它似乎并不太远。那是一个充满负面情绪的、近乎完美的临时“温床”！
残念微弱的灵光闪烁了一下，艰难地朝着那股死怨之气的方向飘荡而去。它需要先恢复一点点力量，才能去图谋那最理想的容器。
* * *
玄玑真人藏身的暗宅内，他面前的水镜波纹荡漾，显露出朝堂上关于“战争绣票”和国债争论的画面。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发行国债？与商贾共舞？萧逐渊，谢清晏，你们这是在自掘坟墓！”他低声自语，“一旦战事稍有不利，或款项运用出了纰漏，这看似稳固的联盟，便会从内部崩解！”
他拂去水镜影像，沉吟片刻。苏玉绾身边防护严密，谢清晏似乎格外关注她，暂时难以下手。但南疆的棋子已经布下，京城的乱象才刚刚开始。
“看来，得在那些‘战争绣票’和国债上，给他们添点乱了。”他阴冷地笑着，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看到了那些因利益而躁动的人心，“还有……那个逃掉的太始残念，或许也能利用一番……”
他取出一枚刻画着诡异符文的骨笛，轻轻摩挲。是时候，唤醒一些埋藏更深的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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