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炼堂内，空气仿佛凝固。所有的嗤笑、鄙夷、质疑，都随着林闲那句平静的“换个看法”而暂时停滞。一道道目光，或戏谑，或冷漠，或带着最后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致，牢牢锁定在场地中央那个青衫少年身上。连那位古板的中年执事，也暂时按下了驱客的念头，想看看这个被柳焱带来的“异类”，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
林闲面对众多审视的目光，神色依旧古井无波。他没有急于辩解，也没有愤怒反驳，而是先弯腰拾起了那把饱受嘲笑的【自动扫帚】。他手指在扫帚柄某个不起眼的凹槽处轻轻一按，注入一丝微薄的灵力。
“嗡——”
一声轻微的振鸣，扫帚杆上几个简单的符文依次亮起微光。紧接着，在众人惊诧的注视下，扫帚头部的细密鬃毛无风自动，发出轻柔的“沙沙”声，并且自行立起，脱离了林闲的手掌，悬浮在离地寸许的高度。
林闲没有看任何人，而是目光扫过刚才那位展示“千岳盾”的王姓弟子所在的石台附近。那里，因为之前熔炼材料、打磨器胚，散落着不少金属碎屑、灵石粉末和灰烬。他心念一动，那悬浮的扫帚便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平稳地飞向那片区域。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扫帚开始匀速前进，所过之处，那些细碎的、难以手动清理的废料，仿佛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吸引，纷纷脱离地面，被稳稳地吸附到扫帚底部一个突然打开的集尘盒中。它的动作高效、精准，而且完全自动化，只是片刻功夫，就将那片狼藉清理得干干净净，连缝隙中的尘埃都未曾放过。
演示完清扫，林闲手一招，扫帚飞回手中，集尘盒自动弹出，里面满是各种炼废的残渣。“清理炼器产生的废料，尤其是金属碎屑和灵尘，手动打扫费时费力，且易有遗漏。此物，注入一丝灵力，可自行工作一刻钟，足以清理如这火炼堂般大小的区域数次。”他的声音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然而，这番演示和解释，却像是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让不少弟子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尤其是那些平日里需要亲自打理自己炼器室，或者负责公共区域清扫的弟子，看着那干净的地面和装满废料的集尘盒，脸上嘲弄的神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思索和……心动？这东西，好像……真的有点用？
但这还不够。林闲将恢复静止的扫帚放下，又拿起了那个被讥讽为“凡俗火铳”的【五连发小火球符器】。这一次，他走向殿堂一侧专门用来测试法器威力的区域，那里立着几排坚硬的玄铁靶。
“此物，我称之为符器。”林闲简单介绍了一句，然后熟练地扳动切换扳手，扣动扳机！
嗖嗖嗖嗖嗖！
五发赤红的火球接连射出，虽然准头依旧有些散漫，但几乎不分先后地轰在了最前面那排玄铁靶上！
轰轰轰轰轰！
爆炸声连绵响起，火光四溅！虽然单个火球威力只相当于炼气初期的火球术，但这瞬间的五连发，形成的火力覆盖面积和持续打击感，却足以让任何炼气期弟子头皮发麻！尤其是当对手数量众多或者处于狭窄地域时！
“填充五张最低阶的火球符，可实现快速连续激发。适用于清理大量低阶妖兽、阻碍敌人追击、或进行区域压制。”林闲的声音依旧平淡，但配合着那玄铁靶上尚未熄灭的火焰和袅袅青烟，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说服力。
演示完毕，他转过身，目光第一次主动迎向那些炼器峰弟子，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炼器之道，博大精深。追求极致的威力、绚烂的光芒、复杂的灵纹，自然是正道，是攀登炼器高峰的必经之路。林某敬佩诸位师兄师姐在此道上的造诣。”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多了一份力量：“但是，炼器，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斗法厮杀，只是为了打造出供少数人仰望的神兵利器吗？”
“宗门之内，数量最多的是谁？是外门弟子，是修为不高的内门同道。他们或许终其一生也无法拥有诸位打造的精品灵器。他们日常修炼、执行任务，遇到的更多是琐碎的麻烦，是资源的匮乏，是面对群敌时的无力。”
“一把能让他们从繁琐清扫中节省出时间修炼的扫帚，一件能让他们在野外任务中多一分安全保障的符器，或许威力不值一提，外形简陋不堪，但它们解决了实实在在的需求，让更多同门用得上、用得起法器。”
“这，难道不也是炼器的一种意义吗？一种……或许可以被称之为‘实用主义’的道路？”
林闲没有激烈的争辩，只是用两件“作品”的实际效果和一席平和却直指本质的话语，将一个全新的炼器理念，摆在了这些心高气傲的天才面前。
全场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先前嘲讽最厉害的几个弟子，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少弟子看着那把扫帚和那件符器，眼神复杂，陷入了真正的沉思。他们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炼器。炼器，除了追求极致的“高精尖”，是否也应该有服务于更广大基础的“普惠”一面？
就在这时，一直抱臂旁观的柳焱，猛地放下手臂，那双凤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她非但没有因为林闲的“异端邪说”而恼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甚至带着几分畅快！
“说得好！说得好啊！实用主义，也是大道之一！”她用力鼓着掌，掌声在寂静的大堂中格外响亮，“老娘早就看腻了这帮家伙天天比谁的法宝光更亮、谁刻的符文更花哨了！炼器炼器，最终不还是要落到一个‘用’字上？能解决问题的家伙，就是好家伙！”
她走到林闲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了发现宝藏般的惊喜：“你这家伙，脑子里果然装的都是些不一样的东西！有趣！太有趣了！”
柳焱的表态，如同风向标。一些本就对林闲演示效果感到惊奇的弟子，也纷纷点头，低声议论起来。虽然仍有部分弟子面露不屑，坚持认为炼器就应该是阳春白雪，但至少，没有人再敢公然嘲笑林闲和他的“破烂”了。一种新的思路，已经开始在这群年轻的炼器师心中萌芽。
林闲的理念，第一次在青云宗炼器峰这个正统之地，撕开了一道口子，获得了部分务实派弟子的初步认同。而他与柳焱这位炼器峰天才师姐的关系，也因这次理念的共鸣，无形中拉近了许多。
交流会在一片微妙而复杂的气氛中结束。林闲婉拒了柳焱后续的邀约，独自返回黑岩洞府。
坐在静谧的工坊内，回想着火炼堂中的种种，他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反而更加清明。
实用主义的路子是对的，但仅仅停留在扫帚和低阶符器上，还远远不够。要真正让这种理念被人重视，就需要拿出更强大、更不可或缺的“实用”灵器。
那么，下一件作品，应该是什么？它必须是一件灵器，拥有超越法器的威能，但同时，它的“实用性”要足够突出，能够解决某个广泛存在的、甚至是高阶修士也会遇到的痛点。
炼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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